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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刻多钟之后,当众人跟着裴行俭转过一处红柳林,一泓湖水陡然出现眼前时,几乎每个人都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嘶吼着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向水边狂奔而去。
苏味道忍不住也跟着跑了过去。湖水十分清澈,带着新鲜净水特有的甘甜,他手里还有半囊一直没舍得喝完的水,并不是十分焦渴,却也左一捧右一捧地喝了十几口才渐渐停了下来。
在人喊马啸的欢腾中,不知是谁叫了声裴侍郎,苏味道跟着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裴行俭依旧站在山坡高处,他的身形瘦削修长,却只有一种山岳般的沉凝伟岸,就只有静静地站在蔚蓝的天幕下,让人几乎忍不住要膜拜下去。
有人喃喃道:神人!裴侍郎真真是神人!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苏味道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睿智而温雅的吏部选官或许不过是个表象,眼前这个威严肃穆、深不可测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裴侍郎。
然而五天之后,当一行人顺利走出贺莫延礋,又马不停蹄地横穿伊州,来到庭州城外时,他却不由再一次迷惑起来----大约因为裴行俭日前成使人知会过庭州守将,此时庭州城外的官道两旁竟聚集了不少人,颇有些夹道相迎的架势。裴行俭并未避开,反而带马迎了上去,脸上更是慢慢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意,仿佛是远行的国王,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欢迎的人群瞧见裴行俭,也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有老者捧着酒爵带头迎了上来。裴行俭下马接过,二话不说仰头喝了下去,欢呼声顿时更为响亮。不断有人载歌载舞地上来献酒,裴行俭也是来者不拒,脸上的笑容竟比酒香还要醇厚暖人。
包括苏味道在内,使团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人群中这酒到杯gān,如阳光般温暖耀眼的男人,真是他们那个冷静自恃、连水都不会多喝一口的裴侍郎?
没有人预料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庭州开始,使团的速度竟越走越慢,一路上不断有各部首领闻风而至。有的是二话不说便端出酒水摆上宴席,有的更是一路跟随、不肯离开,裴行俭居然也听之任之。等到使团穿过天山到达西州时,队伍里已拉拉杂杂地夹带了七八个部落的酋长随从。西州城外更是热闹非凡;山谷中,官道旁到处都是人头掺动,光是设有接风酒宴的帐篷就一个接一个地排出了百余步远。似乎整座西州城,甚至整个安西的豪qiáng贵族都已聚集在西州城外,等候着迎接裴行俭。
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苏味道张着嘴一时忘了合拢,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裴侍郎当年在这里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在离开西域整整十二年之后,还会拥有这样的威望不过此刻虽然没人会来解答他的疑问,别说裴行俭,便是他们这些人也眨眼间便被人群研淹没,各色美酒源源不断地捧了过来。苏味道原本酒量就寻常,喝道后来,已恨不得就地挖个dòng躲将进去。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段路,最后一个帐篷正是西州魏氏所设,裴行俭的脸上也有了几分酒意,眉宇之间愈显逸兴横飞。他接过魏氏族长的酒杯一饮而尽,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朗声笑道:多谢诸君盛qíng!昔日一别,这十二年来,裴某便是梦里醉里也常回西州。当年咱们纵酒欢歌,放马游猎,何等快活!今日重逢,难得诸位还能如此相待,横竖天时正热,裴某也想多歇两日,待得秋凉再行上路,也好重温旧梦,再游猎一回!却不知谁愿同往?
人群里几乎炸开了锅,某愿前往!我要同去!的叫嚷声响成一片。
苏味道原本已喝得有些迷糊,此时不由愕然睁大了眼睛---自己没听错吧?裴侍郎居然要说留在西州打猎!居然说要等到天气凉了再出发!那他们这一路顶着烈日疾行数千里,又是为了什么?
他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忙伸手抓住了身边的王方翼:王副使,王副使,裴侍郎到底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王方翼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瞧着兴发如狂的人群,脸上居然笑微微地满是欣慰:苏参军不曾听错,我总算放心了!
放心?自己一定是喝太多了,听到的都是胡话苏味道怔怔的瞪着王方翼那张越来越模糊的笑脸,还想开口,却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醉甚是彻底。苏味道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意见土墙小屋里,屋子里gāngān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阳光从高高的天窗里直she进来,在chuáng前洒下了一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不断起舞。
他愣了半响才想起醉前的那些事,心里一阵发急,也顾不得脚软口苦,拿过chuáng头的冷水胡乱喝了两口,推门走了出去。
外头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苏味道一直走出院门,才瞧见使团里一个侍卫,忙叫住了他:我躺了多久?这是什么地方?咱们的人呢?
那侍卫刚从外面进来,脸上还是汗津津的,闻言笑道:参军当真是醉得狠了,您都睡了一天多了!这是西州的军营,大伙儿如今都跟着裴侍郎趣校场了,说是准备去天山打猎呢!
苏味道脸都白了,裴侍郎居然真的要打猎,如此行事,又将皇命置于何地?
那侍卫犹自说得兴致勃勃:校场上别提有多热闹了,光西州城里闹着抢着要跟着裴侍郎打猎的就不晓得有多少!裴侍郎说了,既然大伙儿都要去,那就要听他分派,好容易回来一次,总要打出些花样来!我等辛苦了这么一路,总算能好吃好喝、痛痛快快地玩上好几日了,好歹没白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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