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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横竖比这边要qiáng吧?婢子听那些长安来的人都只抱怨这边是风霜苦寒,是穷乡僻壤,又说长安是如何风流气象、富贵无边。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向往之色。
琉璃想了片刻,怅然摇了摇头,你信他们胡说。若说风流繁华,长安大约是天下第一,庭州也好,西州也罢,无论人口地界只怕都不及她之百一,但富贵多处是非多,若是能让我选,我倒宁可永世也不要回去。就在今年年初,长安还有消息传来,上官仪父子因谋反被斩,家眷没入掖庭,同时被处决的,竟还有王伏胜。消息传来,裴行俭虽然并未多说什么,却是默然良久。她更是心中郁结,闷了几日后,忍不住还是到寺庙里捐了份功德,心里才好受了些。如今想来,其实能在佛前得解脱的,或许并不是亡者,而是他们这些无可奈何的生者
小米似懂非懂的点头,停了片刻突然惊道,莫不是阿郎要回长安了?
琉璃笑道,哪有此事,只是觉得庭州的街角巷尾,越来越有几分长安的模样罢了。她倒是真心想终老西疆,可惜,他们却是迟早都会回去的
小米笑嘻嘻的左顾右盼,婢子也听人说,如今的庭州城是玉门关外小长安呢!
小长安?琉璃摇头一笑,没有做声。眼前这座城池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变成如今的模样。裴行俭这位金山副都护,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qíng便是修城,除了将夯筑的外城墙重新加固过一遍,在城北又起了一道坚实的羊马城,还沿着城外挖壕引水,修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护城河。若不是背后映衬着积雪晶莹的巍峨天山,四野望去都是在风chuī糙低的千里绿甸,这座四面环水、墙楼规整的城池,一眼看上去几乎与中原重城无甚差别。两年内新增的那数百户来自长安、沙州等地的贬官流人及边民,更是让庭州城内几乎人人都是中原衣冠,处处可闻长安官话,琉璃经常走着走着就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从舅父家去西市的路上。
小米犹自在惊魂未定的唠叨,不是要回长安便好,娘子的身子如今连西州都去不得,怎经得起那般颠簸!搀着琉璃的手臂不由更紧了紧。
琉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由瞅了瞅了不远处那座门屋高大,院墙齐整的院落,正是建在都护府官署后身的麴府。只是门前冷清,石阶积尘,麴智湛这位名义上的金山都护,双足竟是从未踏入过这座城池,更莫说入住此间。他的那场大病到底没能痊愈,一直不宜远行,到了今年入秋之后更是卧chuáng不起,前些日子,麴崇裕派人送了急信过来,裴行俭连夜便走了,她有些忧心云伊,也想跟着,却被裴行俭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也不知那边如今qíng形如何
再往前几步,转入一条不甚起眼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才是琉璃如今的家。一处带着小小花园的三进院落,宽宽松松的住了裴家上下几十口人。刚到门口,门房便笑着迎了上来,娘子可算回来了,阿郎已问了两遍!
裴行俭回来了?那么麴都护琉璃忙加快脚步往里便走,小米忙提裙追了上去,娘子慢些走!
琉璃心里有些着急,脚下虽缓了缓,到底还是没彻底慢下来,刚进转了个弯,眼前人影一晃,一双手便扶上了她的肩头,你怎么又走这么急?当心些。
小米唬了一跳,脱口叫了声,阿郎,又忙屈了屈膝,用娘子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看了琉璃一眼,飞快的溜了下去。
琉璃抬头对上裴行俭紧皱的眉头,紧张的眼神,顿时也有些心虚,忙笑了笑,适才门房说你问了我两遍,可是有什么事?麴都护可还好?
裴行俭的眼神略暗,我到西州第二日,麴都护便去了,走得极安详。玉郎与祇夫人都早有准备,后事置办得也颇为从容体面。
此事虽然早在预料之中,琉璃也不由呆了呆,她这两年里只是半年前回过西州一次,麴智湛那时已瘦得不成模样,说来久病之下,如此的确不失为一种解脱,只是想起当年西州城下那位圆团团、笑眯眯的中年男子,她的心头依然有说不出的难受,怔了半晌才道,那麴玉郎可是要回长安?
裴行俭点了点头,一面将琉璃拢入自己的大氅,揽着她缓步往回走,一面道,待七七过后,麴玉郎便会扶棺回乡,将都护归葬于金城的麴氏祖坟,按我朝羁縻州府之制,都护之位原是父亡子继,然而金山却不同于昆陵瀚海等地,玉郎出了孝期,多半不会再回西疆。我看云娘也已有了准备,只道会送他一程,再归本部,还说待回程时会过来看你,让你好好保重身子。
琉璃不由默然无语,此事大约是云伊和麴崇裕在一起时便已注定,她虽然从未赞成过此事,但想到云伊此刻的心qíng,却是高兴不起来。
裴行俭瞅了她一眼,转了话头,我原是想在西州多呆几日,好歹出了头七再回来,只是收到飞马来报,朝廷有任命下来,也只能赶紧回来
琉璃脱口道,可是让你做那劳什子的安西大都护?
裴行俭一怔,你如何知道?
琉璃只能笑了笑,我猜旁人也不敢接这道任命。她依稀记得裴行俭是做了安西大都护的,只是不记得时间而已。说来这安西大都护的职位也邪xing了,三年之内换了三个,竟然都是横死,苏海政固然不必说,接任苏海政的那位高贤当年冬天因弓月部引吐蕃侵犯于阗,他也用了围魏救赵之计带兵直扑弓月部老巢,却在阵前中了流矢,次年chūn天便没了。好容易朝廷又派了一名叫匹娄式彻的官员,竟是今年秋日行猎时坠马而亡!这么邪的位置,不是裴行俭这样的人,大约还真镇不住。
裴行俭不由也笑了起来,说得也是。眼神里却多少有些嘲意,他这位发配到西疆的罪臣,两年之内连跳四级,若说前一次是高宗对于未曾处置苏海政而给出的补偿,这一次,却多半是发出一道明确的信号,看来长安那对帝后之间的矛盾并未随着上官仪之死而真正弥合,反而是在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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