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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烧这欠单,是因为西州百姓根本就不曾拖欠赋税,早便应该按亩计租,按户纳税,又何必留着这些欠单,令大家心中不安?
范羔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倒说得轻巧!刚想开口,却听一声欢呼声不知从人群中什么地方响了起来,随即欢叫喝彩之声便轰然响起,震耳yù聋,良久不绝。东边把角上那些住在武城中的大户户主虽然不至于欣喜若狂,却也大大的松了口气,烧掉的欠单里自然也有他们的那份,那十来石的粮食、几匹布帛根本便不在他们心上,可一场动dàng能就此弥于无形,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一波波的欢呼声中,火光渐渐的熄灭了下去,只有灰屑被风一chuī四下飘扬。看着那一堆灰烬,人人胸口都不禁澎湃不已。离火堆最近的,正是那十几位村正和里正,眼见裴长史负手站在那里,神qíng沉静坚毅,在阳光中几乎令人无法直视。最是xing急的那位周村正,只觉得胸口的激dàng难以抑制,突然猛的跪了下来,小人先前误会长史了,请长史恕罪,多谢长史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他这一跪,身边的那几个村正里正也立时跪了下来,纷纷道,多谢长史!
裴行俭忙上前一步就要将他们扶起,后面的人群突然静了一静,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转眼便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多谢裴长史的声音越来越洪亮。
范羔侧身让开半步,脸色沉得有些发黑这位裴长史,竟是要拿西州的赋税来市恩于民吗?他倒是打的好算盘!他冷冷看向了裴行俭,却见他微微一怔,突然对着跪倒的人群深深的还了一礼,随即才直起了身子,大家不必谢我,都起来说话!
眼见人群呼啦啦的站了起来,裴行俭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诸位请听我一言,裴某今日所为,不过是做了身为西州长史应做之事,不值得诸位如此相谢。须知西州如今已经大唐疆域,诸位也已是大唐子民,从今往后,西州赋税也将推行真正的大唐制度,令人人有其田,户户得温饱,有钱有地者,要多尽子民之职责,孤老贫弱之人,则可尽承圣上之恩泽!
其一,租调之量,从今日起,按实际田亩而出,每丁男出租三斗,每丁女出调半丈。日后每丁授田,亦按西州旧制,每丁授良田四亩,部田六亩,沙丘荒漠之地,此后一律不计!
也就是说,不但以前欠的粮帛作废,以后也再不用jiāo那么多了?人群中压抑不住的发出了欢喜的低呼。裴行俭伸手向下压了压,众人忙都闭上了嘴,只听他又接着道,至于地税,诸位或许有所不知,永徽二年时,圣上便曾下旨,令诸州以户缴纳地税,分天下课户为九等,从上上等到下下等各缴粟米青麦等五石到五升不等,西州自当如此!据这几日清点,我已将武城几百户课户分好,其中上户约为一成,每年jiāo粮为五石到三石,中户约为三成,每年纳粮两石到一石,下户为六成,每户纳粮七斗到五斗。
此言一出,许多人心里便忙忙的算计起来,六成都是下户,那自己大约也是,那么日后一年的地税与租调加起来,只要jiāo八斗到一石的粮食、半丈的布帛,比如今麴都护按三成实际收取的一石二斗还要少一些,这是何等的好事!那些富足些的人家,则需要jiāo一石三斗到两石三斗的粮食,与如今持平或是略多一些,却也比原来按理要一年jiāo四石的租子,两丈的布帛要qiáng得多麴都护虽说不曾年年催bī着尽数jiāo上,但看武城主那模样,却是一定要秋后算账的!若按裴长史所说,此后便只要jiāo上这些便可高枕无忧了,又何乐而不为?
这笔账原不难算,片刻的寂静后,便有人叫道,这样jiāo好,按此jiāo租税,我等日后绝不会拖欠粒米寸布!赞同声随即便此起彼伏。
只有站在东角上那几十个人相视一眼,神色略有些不悦,有人却低声道,咱们便是按上上户缴又如何?虽是比如今该jiāo的多了一石米,却还省了一丈半的布帛,算起来还略省几十钱!横竖这把火已是帮咱们省下不少了,总比让这长史催缴得西州大乱,咱们什么都做不成要qiáng!他们这些人,原不会把这几石粟黍放在心上,只是不快于要比旁人多jiāo而已,这般转念一想,心下倒也平了几分。也有人点头道,我等愿意按此缴纳!
裴行俭的目光在场中缓缓扫过,看着这一张张露出真心笑容的面孔,轻轻的吐了口气,他早已反复算过,按如今这个法子jiāo,武城的所收粮食恰好能和现在持平,富裕的乡村还能略增加一些。至于布帛这一项,如今实际所收其实也不过半丈,并无区别。只是因为可以比现在还少jiāo些粮食的人家占了六成,而与先前的苛刻数目相比,便是上上户也并没有吃亏,大伙儿如今才会觉得如此欢欣鼓舞说来能取得这般效果,第一要感谢的倒是这位范城主,若不是他今日做出这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来再三催bī,这武城百姓又怎会有如此死里逃生般的欢天喜地!
范羔心里略微一转,也大致算出了这笔账来,脸色不由变得越发难看,裴行俭这般一改,官府似乎并不吃亏,但麴都护与世子先前所做的一切,这些愚民们还会有谁会念好?便是今日的自己,也成了衬托出他裴长史爱民如子的跳梁小丑!他带着怒意的眼神,扫过欢笑的人群,落在了裴行俭的身上。
裴行俭却仿若一无所觉,笑着向这十几位村正招了招手,各村诸户分等的单子我这几日都已列好,请各位看看是否还合适?若是拿不准,可以多叫几个村中素有威望之人上来一道看看。若有不合适之处,便与我说道说道。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文书,每一张上都记着武城十来个村子每户人家所分之等,一一念了名字让各村村正上来领了。
有些村正并不识字,忙找到村中识字之人将名单念出来,也有人求助到站在一边同样笑容满面的差役。整个场地里顿时便热闹了起来,数十上百人一堆的围着这些人,说笑催促之声不绝于耳。
只听那户主的名字与分等一个一个的念了出来,大多数村落里都是少有上户,一些颇有奴婢牛羊果园的富户才会被定为中户,大多乡民都是下户里的上等,只有无奴婢牛马之产的贫户才会是中等下户,不用jiāo地税的下下户则都是贫弱无依的鳏寡孤独,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众人听到后来,更是心平。
范羔冷冷的看着越来越欢腾的人群,终于忍不住沉着脸走到了裴行俭身边,裴长史,下官有一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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