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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暧起身,送他直到殿门外,目送那huáng罗伞盖远去的队伍,呆立在那里,怔怔不语。
深夜。
皇城东北,司礼监值房。
这里与皇宫高大的朱墙仅有一街两巷之隔,院内并不算宽阔,此时四下一片昏暗,只有西侧靠里的那间庑房亮着灯。
数百名全副铠甲的健壮卫士分布在房上、房下,里里外外,但除了那绕行巡视的那两队人外,再没有半分声息。
一名蓄着三缕长须,身着鱼鳞罩甲的将官穿过回廊,在门口吩咐几句,便匆匆跨入那庑房。
里面屋舍宽敞,打横放着十几张案几,分排两列,正对面的讲台后坐着一名身着红色蟒袍的俊美男子。
那将官急忙将头上所戴的月纹红缨盔摘下,微微躬身,快步上前,至案几旁单膝跪地,低声道:厂督大人,末将洪盛拜见。
徐少卿正斜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那本《楞严经》,眼角微微在他身上一扫,便又挪回到册页上。
不必多礼,你奉旨看守,只管用心便是了,这么晚来此作甚?
厂督大人
慢着,我已不是东厂提督,厂督二字再也休提,只怕秉笔这位子也在旦夕之间了,还是叫徐公公吧。徐少卿答得意兴阑珊,目光也始终没离开书本。
洪盛翻了翻眼皮,轻笑道:那末将称一声徐大人,总是没错的。
徐少卿面上一顿,这才抬了头,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
有话直说,莫要绕弯子。
是,末将入朝十余年,时运不济,只混到个龙骧卫百户,后来随大人护送公主北上,秣城外峡谷一战,蒙大人不弃,又向朝廷呈报战功,如今已升做指挥同知,这番栽培恩德,不敢有忘。
洪同知言重了,这战功是你和手下兄弟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我不过据实呈报,何恩之有?
若论功绩,末将十几年来立过无数,却仍只是个百户,在大人手下,一战便越级提了指挥同知,此等恩德于大人是小事,于末将却是刻骨铭心的大事,此恩此德,当涌泉相报。
徐少卿听他话中有话,将书册揣回怀中,蹙眉问道:洪同知如何报我?
洪盛一笑,站起身来凑到近旁,沉着嗓子道:徐大人此时定有要事须即刻去做,末将权小势微,只能允给大人两个时辰,卯时前请大人务必返回。
徐少卿双目直视着他,沉默半晌,挑唇轻轻一笑:这次算我欠洪同知一个人qíng。
末将方才已将后院守备调空,大人快去,省的夜长梦多。
洪盛低声催促,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圈椅平平地向后退开丈许,那绯红色的身影跃窗而出,几个起落便翻过高墙,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
第86章 奇鲮花
静夜冥冥,宫静无声。
青铜雕镂的三足香炉中溢出缕缕浅淡的烟气,几不可见。
寝殿内面南摆下的供台,正中是那尊通体莹润的白玉观音,其下香烛、法器、供品依次摆着,一应俱全。
台下蒲团上,那纤弱的身影阖眸跪立,一袭中衣霜白胜雪,长长的秀发毫无束缚的披散下来,垂瀑般坠在腰际,偌大的殿宇一衬,愈发显得清冷冷的。
此刻,她一动不动,似已入了定,若不是口中还念念有词,几与土封泥塑无异。
公主,时辰真的不早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翠儿在旁劝着,自己却早已满面倦容,掩口打了个呵欠。
几更天了?
只怕是已过了三更了。
高暧轻轻嗯了一声,身子仍旧凝立不动,淡然道:你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翠儿一愣,还道她生气了,登时慌了神,嗫嚅道:那怎么成,公主恕罪,奴婢可不是惫懒,奴婢只是
傻丫头,我又不是在怪你,既然困了,便只管去睡,我诵了这几遍经文便歇,不用担心。高暧回头冲她一笑,便又双手合十,垂首跪在那里不动了。
翠儿撅着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而且这会儿也确实困得厉害,上下眼皮像涂了浆糊似的,可又不好丢下主子自己去睡,犹豫半晌,终于抵不住那睡意,这才谢恩转身回房去了。
她这一走,殿中愈发显得空dàng寂寥。
高暧竟似全无所感,只是闭目默诵经文。
须臾间一遍又将诵完,那供台上的香烛却突然发出了噼啪的炸响。
她像是被这异动惊了,错愕地睁开眼,便见烛火摇曳,腾腾地跳了几下才平顺过来。
自三哥走后,这多半日来不知是怎样度过的,半点风chuī糙动都会让她心惊ròu跳,大抵忧急过巨的人都是如此,在她这里尤甚。
全心全意地祈求菩萨保佑,让他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关,再和自己相见,莫非是用心不诚,被菩萨怪罪了?
还是说,自己和他之间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qíng本就为人不齿,连神灵也不庇佑?
她怔怔盯着那烛火,待其全然安静下来,这才惴惴不安地转向供桌正面的玉观音,咬了咬唇,收起贪念,低声喃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在上,信女无状,只求千万保佑他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若得菩萨慈悲,果遂此愿,信女宁愿宁愿从此不再见他
说到最后那句话,她身子猛地一颤,腿上发软,歪坐在地上连连喘息,只觉魂魄像被勾扯剥离了出来,命也去了半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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