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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溶用他宽大的袖子为我拭着泪,依旧维持着那抹让人更加悲伤的笑意,轻声道:阿墨,就当三哥还是能护着你的那个三哥吧!

我明白过来了。

他聪明灵慧,焉能不知下面自己面临的难堪甚至悲惨处境?

可他不想我看到他的láng狈,只想让我记得那个永远将我藏于怀中,或护于身后的三哥。

他将在天下人前跌落他的尊严,但他不想自己最疼惜的妹妹看到自己被人践踏羞rǔ。

我慢慢放开了他的袖子,努力克制自己的泪水,也不让他看到我的悲哀,一字一字说道:三哥,即便你不能护我,依然是我独一无二的三哥!

萧宝溶又是一笑,眼角迅速有晶莹滴落。不等我看清,他已侧过脸去,向我扬袖道:去吧!去吧!

我也只作没看到他眼角的泪水,狠下心来,一扭头,在内侍的紧紧跟随下,往蕙风宫方向跑去。

走到回廊尽头,快要拐弯时,我又悄然回头,再看一眼我的三哥。

他正低了头,凝视着刚刚被我揉皱了的袖口。

而这一刻,他的整个人,也似给揉皱了一般,如阳光下即将碎了的冰雕。

拐过弯时,我不可扼制地痛哭失声。

远远近近,落花凌乱,应是chūn意已尽。

自从母亲离宫,我再也不曾把蕙风宫当作自己的家。而我的所有噩梦,也是去年chūn天从蕙风宫开始。

我厌恶这个地方,也厌恶这里曾对我的苦痛袖手旁观的所有宫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想来,如今连我讨厌的那些吴后安排的宫人都该换掉不少了。

蕙风宫前的富贵牡丹影壁,倒是依旧巍峨华丽,洋溢着虚假的繁荣昌盛;阶前的海棠却早落得尽了,和桂树的森郁汇作一处,惹人厌烦的一色灰青,和那些面色僵硬的宫女内侍同样了无生机。

正郁闷时,忽听到有人像哭又像笑地在高叫着:公主,公主!

抬头看时,竟是从小跟我的侍女小惜,正从殿中冲出,满脸泪痕却咧着嘴向我奔来。那次我和她一起在相山被魏人暗算迷倒,其后我被带往青州,便再也没见过她。我问托管密打听过几次,都没问着消息,还以为她是不是给魏人害了。

难得看到这么个贴心的侍女,我终于略略有了点jīng神,扶了她走进殿中,无力地倚倒在榻上休息。

等心qíng略略平静,我才问起小惜脱身经过。

原来那北魏的眼线一家并没有将她送走,而将她捆缚在民居中,只带了我疾速离了相山。到那天的近午时,萧彦的兵马首先发现了她,不声不响地将她带回了临海公府。

清梦断,一夕成憔悴(三)

萧彦似乎很关心我的去向,细细问了她很久我失踪前后发生的事。可惜小惜并不认识阿顼和小松儿,故而只知道我也给人迷晕了,却没法说出是哪路人马做的。

萧彦、萧宝溶各有心机,都在猜疑我的失踪是不是对方布下的疑兵之计,再不曾料到他们争执之际,已有第三方趁虚而入,将我远远地劫到了青州。

萧彦虽没从小惜口中问到我的去向,但也不肯将小惜放回惠王府,一直暗藏在自己的别院中,直到近日夺权成功,才将她带入皇宫,安排在蕙风宫为宫女。

她本以为这是因为萧彦手掌大权,再无顾忌,随手将她丢在了宫中,直到刚刚见到我,才恍然悟出,萧彦只是提前为我的回宫做准备。

公主,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小惜苦闷道,为什么摄政王一定盯紧你不肯放?还有,我们王爷不是去北方找你了么?现在在哪里?

三哥我咧一咧嘴,他在受苦。

窗外枝摇叶动,在阳光下乱舞清影,摇出千奇百怪的姿态来。一只翠鸟在枝上跳来蹿去,不知是不是失了同伴,正叫得凄厉。

晚上,我叫小惜去打听时,惠王萧宝溶和摄政王萧彦在武英殿谈了一两个时辰后,果然被带入了上阳宫暂住。

听说,因永兴帝在上阳殿休养,萧彦为他的安全起见,派了许多征西军一系的亲卫守卫着,将那偏于皇宫后方一隅的上阳宫,围得和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病倒了的永兴帝出不来,在宗室大臣中享有名望的萧宝溶更是出不来。

但蕙风宫倒还平静,虽有宫廷卫尉在宫门前守卫,但见到我时无不毕恭毕敬,并无将我困在蕙风宫的意思。

我想起萧彦说过我可以去探望两位哥哥的话,遂糙糙吃了晚饭,带了小惜出了蕙风宫,前往上阳宫。

几名守卫并不拦阻,只是一路恭谨跟在我们,直到我们入了上阳宫,便在上阳宫外守候。

上阳宫守卫极森严,但一听说我是文墨公主,立刻陪着笑脸打开门,将我放了进去。

走入大殿中,已闻得一股陈腐味直钻肺腑,连案上燃着的沉香屑都掩盖不住。本该金碧辉煌的殿宇,因为日久失修,已蒙上了一层灰黑,连柱子上张牙舞爪的蟠龙都黯然失色。

穿过廊柱时,不知哪处窗内,传出隐隐的抽泣,依稀听得出,该是永兴帝最宠的两位宫妃的声音。

而永兴帝所住的内殿之中,也有低低的哽咽之声,居然发自惠王萧宝溶。

银烛高烧,明huáng的帏幔被晃动的烛火照得明明暗暗,更显得跪于chuáng前的萧宝溶面色雪白,泪光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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