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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过壁上一脉被秋阳晒得gān枯的爬山虎藤蔓,道:妹妹集皇上三千宠爱于一身,妹妹怎么会怕?我微笑,妹妹刚失了孩子身子不好,好好歇下吧。
姐姐,她以无限的空dòng和gān涩的声音挽住我缓缓离去的脚步,和你拥有那么多相比,我又失去了一样东西。我有什么好怕?和你相比,我原本什么都没有。帐幔轻晃,似湖波轻缓的涟漪,她寂寂无声地躺下,似沉没于波心,再没有回顾于我。
这一个消息对于玄凌来说不啻于一个沉重的打击,哪怕他命皇后调制过堕胎药,哪怕他命人调制过欢宜香,哪怕他曾有许多个孩子在母胎中失去了生命,但没有一样比他亲自用自己的身体使一个孩子断送生命更可怕!
在那几日里,他对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嬛嬛,朕忘不了朕醒来时满chuáng鲜血,这个孩子,是朕害死的他说这话时,握着茶杯的手轻轻发颤,那样温热的茶水一滴一滴从指fèng间漏下,逐渐变得冰凉。我无言以对,只能长久地抱住他。
他的愧疚让他无颜去面对鹂容;他的愧疚让他予以鹂容丰厚的赏赐,并且打算听从皇后的意见,予以她从一品夫人之位,许她与胡蕴蓉并列的荣耀;他的愧疚让他在朝政之余的时间里变得自责和彷徨,难以自解,也让后宫妃嫔心事重重。
为宽太后之心,有子女的妃嫔常带了孩子承欢于太后膝下,尤以欣妃与庄敏夫人为最。那日上午秋风渐起,身体稍见好转的我特意带了润儿去向太后请安。太后的容色稍稍有些倦怠,很显然,为了鹂容小产一事,她也大伤脑筋。虽然她并不看重鹂容,也未必十分重视她的孩子,但是玄凌,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得不为他的自责而忧心。
欣妃开朗直慡,又是淑和帝姬生母,向来颇得太后眼缘。加之她在玄凌面前已不如往日,因而在太后跟前格外尽孝。此时她着一身烟霞银罗罗花弹刻绡纱长衣,光洁的长乐髻上只斜簪一枚银凤镂花长簪,托着从发髻上结丝串下的粉白色小骨朵jú花坠儿,依依立在朱漆花格长窗下,细细往青鹤瓷九转顶炉中洒入一把香末。太后看着她笑道:才晋了妃位,怎地穿得这样简素,连宝石珠花也不配一朵,只用些素白银器。
欣妃连连咋舌,摇头道:怎么敢?!昨日穆良媛穿得喜庆了些,其实也不过簪了几朵红宝石花儿,穿了条粉色攒花裙子,皇上瞧见了便不舒坦,大骂穆良媛没心肝,宫中刚没了一个孩子,鹂妃还病着,她穿得花枝招展地给谁看!穆良媛又羞又气,躲回自己宫里哭了大半宿,今天眼睛还是红的呢。
太后斜倚在软榻上,闻言微微蹙眉,旋即淡然道:胡说。宫中小产的嫔妃多了去了,鹂妃又不是头一个。是她自己没福,皇上何必为这事迁怒旁人,难道叫宫里的人都为这没福气的孩子服丧么?定是穆良媛哪里不当心冲撞了皇上。
欣妃笑着指着在座的我、端贵妃、冯德妃与庄敏夫人道:别人都还罢了,太后且看几位位高得宠的娘娘也穿得这样素淡,便知道皇上这气生得多大了。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轻声道:臣妾们实在不敢惹皇上生气。
太后的叹息融在如画的莹莹秋光中几乎难以辨清,这样闹腾下去几时才安定下来呢?也难怪皇上心里难过,眼睁睁看着孩子没的,又是自己的缘故她没有再说下去,额头jú瓣似的皱纹中似被时光凝住了无数深深浅浅的忧愁,只定定望着鹤口中逸出的淡淡一缕白烟出神。
欣妃见殿中凝滞,人人各怀心肠,不由凑趣道:太后怎么瞧着那香定神了似的,可见这香不错。说罢笑向我道,果然淑妃的孝心,拿来孝敬太后的东西都是好的。
我转一转腕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笑吟吟道:那也得欣妃姐姐焚香的手艺到家。
太后闻得我们说话,勉qiáng拾起笑容问道:这香味是不错,甜香润肺,很是安神。叫什么?
我忙起身道:是鹅梨帐中香。
太后微微颔首,理一理身上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随口道:这香甚好,明日让内务府也给每日供来。
冯德妃含笑道:太后喜欢就好,等下臣妾回去便吩咐了内务府赶紧送来。
我禾眉微颦,摇头道:德妃姐姐轻言了。不怕太后生气,这香原是鹂妃手制的,皇上一时高兴赏了臣妾一些,内务府并无这样的香料。若太后真喜欢,臣妾请鹂妃再制些就是了。
太后沉默片刻,道:罢了,不必费这些麻烦。
庄敏夫人轻快一笑,娇靥生chūn,也是的,不过是些香料而已,什么劳什子的。臣妾早起去花房选了些上好的依兰来。说着指着墙下一溜两盆粉白蓝紫艳如星芒的花儿,笑道:这花可难得了,素日也到不了各宫里。今日还是贵妃问起花房可有什么新鲜难得的,他们才巴巴儿地孝敬了来,正好教臣妾借花献佛。
我微微吃惊,道:这便是依兰花?
德妃笑道:这花稀罕得紧,原是迦南等国进献的贡品,我也不曾见过,娘娘也不曾赏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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