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页(1 / 2)
槿汐不动声色拾起笔来,柔声道:娘娘劳累了。奴婢来吧。说罢细心描绘,灿然笑道:娘娘倾国倾城,更胜往昔,皇上必定宠爱如初。
我凝眸向镜,镜中人已经一扫黯淡容光,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如同一张光艳的面具,掩盖住我此刻晦暗的心qíng。我勉qiáng笑道:长久不穿戴宫装凤冠,现在穿上仿佛整个人重了几十斤,难受得紧。
此话一出,自己也觉得怅然不已。这凤冠霞帔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万重枷锁,锁尽一生欢欣希望。
槿汐微一垂目,恭顺道:皇上宠爱娘娘,赏赐丰厚,娘娘日日换新,习惯了便只以为美而不觉难受了。
我淡然一笑:世事大概皆是如此吧,习惯了就不觉得难受了。
我轻轻地说:出去罢。浣碧、槿汐立刻打开房门,一左一右扶我起身。五月的灼亮的日光下,玄清独自负手站在石榴树下,殷红的花瓣碎碎落了一身,他只浑然不觉。我微微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盲眼的人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亮。
浣碧出声唤他:六王。他立即醒过神来,神色自如地跪下,一字一顿地说:臣-弟-清-河-王-玄-清-参-见-莞-妃-娘-娘。
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直刺下来,我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温婉的笑:清河王请起。
他迅速地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他说:娘娘请移驾,鸾轿已在寺外等候。
我的声音泠泠响起,仿佛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有劳清河王了。我徐徐走过他身旁,轻声道:王爷身沾落花。落花残败,不是王爷该沾染上身的物事。他恍若未觉,只站着不动。
浣碧眼见不对,上前两步拂下玄清身上的花瓣。玄清叹口气道:落花亦有人意,拂去它做甚?
心下一片冰凉,他终究,还是怪我的吧。
槿汐松开我的手臂,福一福道:奴婢去看看鸾轿是否妥当。
浣碧亦道:小姐的如意佩好像落在房中,奴婢去拿。
我轻轻唤道:清。
他qíng不自禁地看我,声音悲凉如弦月:嬛儿,我恨不得旁人,只能恨自己。
我良久无语,只伸手拈起他肩头一瓣绯色的榴花,我自有我的道理。身沾石榴花是喜事,嬛儿恭祝王爷儿孙满堂,福寿绵长。
他一时未懂,遥遥望着天际,目光萧瑟如秋叶:没有你,这福寿绵长于我不过是满目山河皆是空而已!
心中如重重的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的裂开去,斑驳难抑。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耳边风声细细,chuī得枝头落花拂地,软绵绵的嗒一声,又是一声。
几许沉寂,浣碧不知何时已在我身侧,低声道:时辰不早,小姐该上轿了。说罢伸手在侧待我扶上。
我猛一醒神,正要伸手出去,玄清的手一把扶住我的手,他的手那样冷,像是正月的天气浸在冰水中一般,没有任何温度。浣碧神色已是一惊。我心知这于礼不合,正要挣出手来,听他的声音凝伫在耳边:臣恭引娘娘归宫,以示皇恩浩dàng。
我神色立刻恢复自如,婉声道:那就有劳清河王了。
扶了他的手,一路迤逦而出,甘露寺佛殿重重,那一道道门槛似乎跨也跨也不完,檀香的气味袅袅在身边萦绕,金殿佛身,宝相庄严。寺中所有的人都已跪候在寺门外,殿中静得如在尘世之外,只闻得三人徐徐而行的脚步声和我衣裙曳地之声。忽地想起那日在山路上,暮色沉沉,头顶的树枝像鬼魅样凌空伸展,玄清侧过头对我说:这种牵手的姿势叫做同心扣,据说这样牵着手走路的男女,即便生死也不会分开。我黯然地笑起来,仿佛还是不久前说过的话,不过年余间,世事已然翻天覆地,这条路已经那么快,到了尽头。
谨身殿,已经是最后一重殿宇了,也终于走完了。寺门外垂首恭谨跪着两排宫女内监,明huáng色凤鸾仪仗灿如阳光,皇后专乘的华翠云凤肩舆停在不远处。肩舆高六尺、宽六尺、深八尺,古檀底座,朱红梁脊,镂金为轮辋,丹青画毂轭,华盖的四角都坠有镂空的金球,金球里各有两颗金铃,风一chuī便铃铃作响,锵锵和鸣。顶上以金银铸云凤花朵为檐,檐内两壁镂卷糙缠枝金花,大团的牡丹环绕瑞shòu,画神仙永乐图,四周垂绣额珠帘、白藤间花,肩舆前后用十六幅红罗销金掌扇遮簇。玄凌,他果然动用了半副皇后仪仗来接我回宫。
李长与槿汐早候在外头,忙迎上来,行三拜九叩大礼,道:给王爷、娘娘请安。恭迎娘娘回宫。
我点点头,示意他们起身,道:皇上如此郑重,本宫怎么敢当?擅用皇后仪仗是大不敬,纵使皇上天恩,皇后贤德,本宫也不敢逾礼。我看一眼李长,淡淡道:李公公,请即刻回宫禀明皇上,请许本宫用妃子仪仗,否则,本宫绝不敢回宫。
李长赔笑道:娘娘一早知道的,这是皇上的心意
我微笑,本宫也一早说过,本宫不敢担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