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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传旨之后,甘露寺外已有数十兵士守卫。槿汐早已吩咐了外头,叫浣碧自去凌云峰收拾些旧日什物过来。
浣碧去了一趟,取了一包袱衣裳过来,槿汐随手一翻,靠在窗前皱眉大声道:姑娘真是的,这些东西分明拿错了。奴婢请姑娘取些娘娘夏日的换洗衣裳来,姑娘却包了一包袱冬日的大毛衣裳来,真真是
浣碧赌气,大声道:不就拿错了衣衫么?我再去一回就罢了。说罢低低在我耳边道:奴婢已请了王爷在长河边等候,小姐快去罢。
我披了浣碧方才出去时披的碧色斗篷,头发打得松散,似与人赌气一般,怒气冲冲便往外走。我本与浣碧身形相似,夜色浓重更掩了一层,外头的守卫知道浣碧是我近身侍女,自然不敢阻拦,一路放了我出去。
去长河边的路早已走得熟了,却没有一次似今夜这般为难。晚风飒飒chuī起我的斗篷,心跳得那么急,我迫不及待想见他,却又无颜相见。
见一次便伤心一次,人世难堪,或许,相见亦争如不见罢。
河水清凉的潺湲声远远便能听见,遥遥望去,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色下显得格外茕茕,似苍凉的一道剪影。
他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我所有温柔的记忆与渴慕,多少次,他便是这样等着我。只是那姿态,从未像今日这般荒芜过。
他黯淡的容颜在看见我的一刻骤然明亮起来,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他几步向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还肯见我。
我冷一冷道:看你平安,我才能心中无愧,安心回宫。
他的眼神微微一晃,笑容冷寂了下来,只为这个?
我悲极反笑,否则王爷以为我露夜前来所为何事?
月光如银,他清明的眼神并未放过我,一别良久,你不问我为何去了哪里?
很要紧么?我力图以疏离地笑分隔我与他的距离,大约我回宫之后,皇上也很乐意与我谈论此事。何况问与不问,你我都无力回天。一切已成死局,看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无所牵挂了。
他眼里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我安然无恙你才无所牵挂,可知我当日人人传我身死,你必然是日夜牵挂了。嬛儿
我心下一慌,恨不得将自身缩进斗篷里不见了,即刻转身回避,素闻王爷心有七窍,可知真是多心了。
他的口气里有难耐的急切和不愿相信,嬛儿,你我早已两心相映,今日你乍然回宫,又刻意冷淡我。嬛儿
入夏时分,荼蘼花正开得蓬勃如云。荼蘼又叫佛见笑,因而甘露寺一带漫山遍野开得到处都是,大捧大捧雪白浅huáng的花朵在夜色中看去似茫茫然的大雪纷扬。我不得不止住他的话,截然道:开到荼蘼花事了。清,我们的缘分实在尽了。
山风入夜qiáng劲,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两颊热辣辣地痛。有片刻的沉默,似是河水东流不能回头的呜咽如诉。他的声音清冷冷的,似积在青花瓷上的寒雪,从前你说于男女qíng分上从不相信缘分一说,唯有软弱无力自己不肯争取的人,才会以缘分作为托词。以缘分深重作为亲近的借口,以无缘作为了却qíng意的假词。
风夹杂着荼蘼花的浅浅清香,那种香,是盛极而衰时的极力挣扎,我淡淡道:我亦说过,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尽。或者我qiáng抑住心底翻涌的痛楚,清,我实在可以告诉你,我只想了却我与你的qíng意。我按住小腹,低低道:想必李长已经告诉你,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三个月,你该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颓然转首,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不错,三个月,便是我才走一个多月,你便和皇兄在一起了。他牵住我的手,他的手那样冷,那种冰天雪地般的寒意从他的指尖一直bī到我的心口,嬛儿,人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不要紧。你要自保求存也没有错,我只是痛惜你,你是从紫奥城里死心出来的人,何必再要回到伤心地去苦心经营?我实在不忍我qíng愿是温实初一生一世照顾你。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
温实初?我轻轻一哂,我想要的唯有你皇兄能给我。我父兄的xing命,我甄氏一门的活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甘露寺数年我受尽凌rǔ与白眼,我再也不愿任人鱼ròu!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的日子我过得怕了,为何不是我为刀俎,人为鱼ròu
他牢牢看着我,那琥珀色的眼眸几乎能看穿我所有的掩饰。我不自觉地别过头,躲避他让人无可躲避的眼神。你说旁的我都相信,可是嬛儿,荣华富贵何曾能入你的眼里?你若非要以此话来压低自己,岂非连我对你的qíng意也一并压低了?我玄清真心爱护的女子,岂会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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