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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抱住阿奴的肩膀,轻声安抚她,是,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奴,咱们不会再提,咱们忘了它,日日记着,只会让自己难受。我转过头看着莫言,神色沉重,阿奴我留下,我带她进宫去。
莫言的神色微微一松,你肯就好了。只是阿奴这孩子xing子和我一样倔犟,怕不好调教。
我摇头,阿奴很聪明,我自会慢慢教懂她规矩。我望着她,低柔道:阿奴,我只问你,你自己愿不愿意跟我进宫?
阿奴的神色仓惶一如受伤的小shòu,我只想去没有男人的地方。
我搂着阿奴,轻轻道:你别怕。宫里只有一个男人,宫里是天下男人最少的地方。只是宫里的日子很苦,你怕不怕?
阿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怕。
莫言不觉垂泪,莫愁,那么阿奴就托付给你了。
暮chūn的风夹杂着山野的萧瑟气息。我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是生命里永恒不能融化的坚冰,连最暖的chūn风也chuī不化,只能日日夜夜由它抵在心头,戳穿心肺。我伤感难言,静静道:莫言,咱们同是女子,若女子之间都不能互为援手,还有谁能帮咱们呢。何况阿奴若不跟我离开这里,只怕流言蜚语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莫言哽咽着点点头,紧紧握住我的手,莫愁,我知道你肯的。你这一去,有阿奴陪着你也多个照应。
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刮进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我落泪,莫言,当初我和你说我再也不愿意回宫去
莫言拍着我的肩,温和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自己的孩子没跟在身边。做娘的总都是舍不得孩子的。
我心中一软,悲不自胜,拉着阿奴勉qiáng笑道:你既要跟着我去宫里,可不能再叫阿奴了。我微微沉吟,反正阿奴也只是你的小名儿,如今就叫花宜吧,你可喜欢?
阿奴点一点头,语气里还些微残余的天真,从今后我可跟着你了,你护着我,我自然也护着你。
我微笑,是。我一定护着你,不叫你再受人欺侮。
到了晚间,我回甘露寺暂住。依旧是那座小小院落,却打扫得gāngān净净,显是用香熏过,入门便是浓浓的香郁。静岸早早引人等在门外,她神色如常和蔼,其余人等却早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我心中不屑,面上却不露出来,只与静岸叙过不提。
浣碧环视一周,袖着手冷笑道:怎不见静白师傅,往日拜高踩低她都是头一份儿,怎么今日娘娘回来暂住却不见她了?
我唤了声浣碧,众人面面相觑只不敢答话,到底是静岸道:静白病着,恕不能拜见娘娘了。
浣碧冷着脸横眉不语,槿汐微笑道:静白师傅或许是心病也未可知。今日也就罢了,过几日宫里迎娘娘回去,合寺毕送,可由不得静白师傅病了,且叫她好好养着吧。
我当下也不理会,只安静住下不提。甘露寺殷勤供应,十分周到,我只瞧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唏嘘不已。这日晨起,槿汐为我梳头,篦子细细的,划过头皮是一阵警醒的苏凉。槿汐轻轻道:听李长说,宫里来了册封使,预备着午后就要来宣旨接娘娘回去。
我看着镜中薄似蝉翼的鬓角,淡淡道: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槿汐笑道:皇上这般重视娘娘,只不知请了谁作册封使,是国公抑或丞相,更或者是宗亲?
我漠然道:册封的旨意要紧,管谁是册封使呢?
槿汐颔首道:娘娘说的是。只是今番要回宫,有些东西娘娘是一定要舍弃了。比如,心。不是狠心,狠心亦是有心的。娘子要做的,是狠,而没有心。
我转身,恳然握住她的手,槿汐,除了你,再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槿汐惭愧,她的温婉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歉意和自责,槿汐白白在宫中活了数十年,竟不能维护娘娘分毫。
我微微一笑,你已经尽力了。恰如你所说,有心之人如何和没有心的人相抗衡呢?我定一定神,窗外是渐渐暖热的夏初天气,热烈的风让我的神思愈加冰冷,玄清已死,我再没有心了。
昏huáng的铜镜中,我乌深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锋刃般的薄薄影子,极淡的一抹。压一压心口,再抬头时眉目间已换做柔qíng似水,婉转如盈盈流波。
这日巳时一刻,日光浓得如金子一般,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五月初的天气甚是晴朗,连天空也凝成了一湾碧蓝澄澈的秋水,格外高远。
然而,我怆然想,有些人,哪怕一生一世望穿秋水,也再望不见了。
我依礼梳妆,盈盈独自站在庭院中,李长笑嘻嘻打着千儿,叫娘娘久候,请娘娘接旨。
我浅浅欠身,道:有劳公公。
小院里开了一树一树的石榴花,清净的寺院里甚少有这样艳丽的花朵,然而五月时节,最美最热烈的亦唯有此花了,无心无肺一般开得如火如荼,整个甘露寺便掩映在这般红滟滟的浓彩里,
我跪地,发髻上的璎珞垂在眉心有疏疏的凉意。李长的声音是内监特有的尖细:
朕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颁位号以分荣。咨尔昭仪甄氏,温恭懋著,慈心向善,舍尊位而祈国运,掩自身而祷昌明,其志其心,堪为六宫典范。曾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正二品妃,赐号莞。尔其时怀衹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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