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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含笑看他,要听实话么?

他一愣,道:这个自然。

我摸着下巴,极力隐藏着笑意,调皮道:方才瞌睡劲过去了,现在jīng神可好的不得了呢。

他笑意愈浓,伸手yù牵我的手,道:那我们去走走,好不好?

我欢欣一笑,把手安放在他手心之内,两人携手走了出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我也不晓得他究竟要带我走去哪里。只觉得这样被他牵着手且行且走,无论走到哪里,心中都十分安乐平和。

他走路其实并不安分,腰间系了个小小的纱制的透明囊袋。山路安静幽长,偶尔有深蓝色的闪着光的萤火虫飞过。他的手法极快,眼光又准,一下子就把那些三三两两飞着的萤火虫抓住,收进纱袋里。

我含笑嗔怪道:也不好好走路,像个顽童似的。

他也不做声,只慢慢一路收集着。

山路蜿蜒而下,转眼已到了山脚河边。河水悠悠缓缓向东流去,只微闻得流水溅溅之声,风chuī过河岸长糙的簌簌之声,反而觉得更加宁静。

我微笑道:你要听歌么?这个时候,阿奴可在睡觉呢,才不会来管你。

他笑着拉过我,指着阿奴日间摆渡的船只道:咱们渡河去吧。

我摆手道:可疯魔了,半夜偏要渡河。

他道:我来做船夫就是。

我见他兴致颇高,于是不假思索道:好吧。

二人跳上船去,他徐徐划动船桨,向河心划去,手势十分娴熟。我想起昔年在太液池偶遇他的qíng景,也是这般qíng形,他在船头划桨,而我安静坐于船中,太液池中最后一拢荷花的芬芳气息,仿佛还盈盈流动于鼻端。烟水波光的浮动间,依稀恍惚还是那年那月,我坐在他的船上,心跳如兔。而时光荏苒,如这身边的河水悠悠向前流去,如今的我,竟也能与他携手而行了。

回首间,自己也是感慨万千,不曾想,还有今天。

一时心qíng欢快,不由自主打着拍子哼起歌来:小妹子待qíng郎呀恩qíng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qíng,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这首歌是阿奴摆渡时常常哼唱的。

玄清听我唱歌,回转头来微笑道:很少听你唱歌,原来你唱得这样好。

我微微羞赧,笑道:有什么好的,只不过天天听阿奴唱,再怎么笨也学会了。

他沉吟着微笑: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说着只注目看我。

我心下清亮,扑哧笑出来,你仿佛很喜欢这山歌么?

他道:自然。比之诗词,山歌更直指人心,没有那样迂回。男女欢悦之心,也表达得更鲜亮直白。

我婉然笑道:人人心思曲折婉转,倒不如直接说出来好。

他的背影颀长倒影在我身上,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所笼罩着。天地明光照耀,都不如这一刻在他身影的笼罩下来得安心。

不觉轻声笑了一声,望着他道:划船的手势还是这样熟练,难道时常去太液池中练习么?

他嗤一声轻笑,即便时常去太液池划船,你以为每次都能遇上你这样扮做宫女偷跑出来的女子么?他看我,那时候你的胆子可真大,敢这样偷偷跑去看禁了足的惠贵嫔?

眉庄姐姐么?也不知道她如今好不好?一想起眉庄,我心中总是牵念不已。

他安慰似的看着我,道:她很好,今日我还瞧见了她。只是和从前一样不太和人来往而已。

我想起他刚才话中对眉庄的称呼,不由微微蹙眉疑惑:惠贵嫔?

是。他略略沉吟,道:今年七月初一,也就在六日前,奉太后恩旨,皇兄晋了沈眉庄为正三品贵嫔,迁出畅安宫,别居衍庆宫为主位,另建存jú殿居住。

听得是太后的恩旨,我心下明白太后必定还护佑着眉庄。而衍庆宫是宫中几所形制较大的宫殿中的一所,与眉庄从前所住的畅安宫、也就是敬妃的宫殿比邻而居,自是个十分好的所在。于是心下略略放心,神色也松弛了下来。

可是玄清继续道:惠贵嫔拒绝了。

我吃了一惊,忙道:为什么,是皇后为难么,还是安陵容作梗?

他缓缓摇头,都没有。是惠贵嫔自己拒绝的。她自请独居棠梨宫。

棠梨宫,我矍然惊动,那正是我从前的紫奥城中的居所。我心下立时明白,棠梨宫自我被拘禁、又被驱逐出宫廷之后,自然已成了众多嫔妃眼中的不祥之地,无人肯去居住,大约连玄凌也不愿意踏足半步了。

我被逐出后宫,奉旨带发修行,今生今世自然是要老死宫外,再也回不去了。那么与其我曾经所居住的宫殿他日被别的嫔妃奉旨雀占鸠巢,身为我的挚友,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宁可是要自己去住的。

毕竟我入宫数载,棠梨宫是我多年来唯一的安身之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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