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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扯着手中的绢子,一下又一下,声细如蚊,王爷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卧冰雪之上,自己身子冷透了之后再抱着小姐,如此反复多次,让小姐的高热退下来。后来雪停了,王爷就抱着小姐上了清凉台。加之小姐后来一直昏睡不醒,王爷几乎目不夹睫地与温大人一同照顾。这样连番辛劳,饶是身子是铁打的,也扛不住了。浣碧见我低头默默,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忙急急分辩道:小姐放心,那时候小姐是穿着衣裳的。
我定一定心思,慢慢坐起身子来,道:浣碧,你去取我的外衣来,陪我去瞧瞧王爷。
浣碧急道:小姐的身子还没好全呢,出去岂非又着了风寒?断断不成的。
我咳嗽两声,摆手道:没有成不成的话,王爷于我有大恩,如今他病着,我不能不去瞧。你晓得我的脾气的,不用再劝。
浣碧见我执意要去,也不好再劝,只得翻了件大毛的衣裳出来为我穿上,把头发拢好,又抱了个收炉在我怀里,扶着我一路往绿野堂去。
我居住的地方离绿野堂的路不近,我身子虚弱,少不得走走歇歇,走了良久方到。绿野堂极有古意,阿晋看见我,耷拉着脑袋道:娘子来了,王爷还睡着呢。
我轻轻点头,轻声道:我进去瞧瞧,等会儿就出来。又问:太妃来过么?
阿晋摇头:怎么回来呢?太妃今生今世都不能出安栖观的。王爷身子不慡的事还瞒着呢。
我点头,先瞒着吧,免得太妃焦心。
绿野堂里疏疏朗朗,只摆着几件金柚木家什,除了书还是书,墙上悬挂着各色名剑兵刃。我心中生出一点漫然的欣慰,当真是一点女人的痕迹也没有。
他兀自昏睡着,容颜有病中的憔悴支离。一身素白的寝衣,领口有素净的起伏的柳叶纹。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连在睡中,也不是快乐的神qíng。
阳光浅薄如纱,有一点点桃红的颜色,染了雾气的白蒙蒙,隔着帘帷照着他的脸,有微微的柔和的光芒,那种光芒,仿佛他身体里点着一盏灯火。他的檀木大chuáng黑沉沉的,愈发让人觉得一袭白衣如梦。
我轻缓走近他。病中一点含糊的记忆,仿佛很久以前,他的一滴泪落在我的脸上,那种温热的触觉;还是这一次,他寒冷的横卧在冰雪中的身体,来冰冷我灼热的病体。冷与热的记忆在心底纠缠着融化开来,因了他的存在,在久已荒漠的心上绽出第一朵花来。
我在他chuáng前坐下,轻轻伸出手去,按上他蜷曲的眉心,轻轻为他舒展。我总是愿意见他笑着的,诚挚的,狡黠的,温暖着我冰凉荒芜的心思。
我别过头去,窗下的长案上供着一盆文竹,叶若层层青羽翠云,纤细秀丽。我想,大约是无qíng的植株吧,才能这样常年青翠,不凋也不谢。
而人,并非糙木啊。
我就这样静静坐着,安静无语地看着他的睡容,心底无限宁静。只觉得,这样安静,这样静静的,就很好。
他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他双眼睁开的一刹那,迸发出火烧云一般的惊喜,照亮了他整张因病而黯淡的脸,他挣扎着起身,道:你来了,你可好了么?
我含笑,已经能起身来看你,你说好了么?
他握一握我的手,手还这样凉。又问:来了多久了。
我缩回手,不过一个时辰,看你好睡,便不想叫醒你。我问他,清,你要喝些水么?
他几乎不能相信,怔了一怔,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我缓缓站起身,泡了一杯白jú茶递到他手中,嘴角含了浅浅的笑容:清。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可以,当然可以!他倏然坐起身,笑容漫漫洋洋泛起在他清俊舒朗的脸上,紧紧握住我的手,嬛儿,我做梦也想不到。
这次,我并没有缩回手,只轻轻道:世间的事,往往是想不到的。我把茶水就到他口边,先润一润喉吧。
他喝了一口水,并不急着喝下去,只含在口中,静静看着我,目光中qíng深无限。
他低低的语气如温柔明亮的光线,你今日穿了白衣裳。
我低头,身上正是一件月白色织锦的长衣,用淡银白色的线绣了jīng致的梨花。我有些赧然,浅笑道:自进了甘露寺,再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了。我低低道:这是莫大娘拿来给我的,我只随手拿了穿,并不晓得你也穿了白色。
他厚实的手心贴在我的手背上,连掌纹的触觉,也是温暖而蜿蜒的。他说,我总是相信心有灵犀的。
窗外有凛冽的寒风,带着沉重的寒意呼啸如龙。室内融融如chūn,我含笑望着他,心中亦是安宁欢喜。
良久,我正要叫人进来帮他盥洗,却听得外头步履纷乱,阿晋匆匆奔进来道:王爷,皇上和敬妃娘娘、胡德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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