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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黑暗bī仄的船舱里有清亮的眸光闪过,似是惊讶又似意外,一只手紧紧捂住了我的嘴,探出半身与舱外,懒懒道:谁在打扰本王的好梦?
声音不大,却把岸上适才气势汹汹的声音压得无影无踪,有人赔笑着道:卑职不晓得六王爷在此,实在打扰,请王爷恕罪。
玄清似乎不耐烦,打一个哈欠挥手道:去去。没的搅了本王的兴致。
玄清向来不拘惯了,无人会介意他为何会深夜在此。岸上的人好像急急去了,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方道:出来吧。
我呜呜几声,他才想起他的手依然捂着我的嘴,慌忙放开了。我掀开船舱上悬着的帘子向外一瞧,脸上却是热辣辣烫地似要烧起来。
他好像也不自在,微微窘迫,转瞬发现我异常的装束却并不多问,只道:我送你回去。
我不敢说话,忙忙点头,似乎要借此来消散自己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他用力一撑,船已徐徐离岸丈许,渐渐向太液池中央划去。慢慢行得远了,一颗狂跳的心方缓缓安稳下来。
紫奥城所在的京都比太平行宫地势偏南,所以夏日的暑气并未因为初秋的到来而全部消退。连太液池的荷花也比翻月湖的盛开的久些。然而终究已经是近九月的天气,太液池十里荷花弥漫着一种开到极盛近乎颓败的靡靡甜香,倒是荷叶与菱叶、芦苇的糙叶清香别致清郁。十里风荷轻曳于烟水间,殿阁楼台掩映于风雾中,远处绢红宫灯倒影水中,湖水绮艳如同流光,四处轻漾起华美软缓的波榖,我如同坐于满船星辉中徜徉,恍然间如幻海浮嵯,不由陶醉其间。
见舟尾堆满荷花,我微觉疑惑,出言问道:已是八月末的时节,连莲蓬也不多了,为何还有这许多新开荷花可供王爷采摘?
他徐徐划动船桨,颀长身影映在湖水中粼粼而动,萧萧肃肃如松下风,散漫道:许是今夏最后一拢荷花了。小王夜访藕花深处,惊动鸥鹭,才得这些许回去cha瓶清养。
我仰视清明月光,王爷喜欢荷花?
予独爱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潋而不妖。他温文笑言。
流水潺湲流过我与他偶尔零星的话语,舟过,分开于舟侧的浮萍复又归拢,似从未分开一样。
我见已经无人,便从船舱中钻出,坐在船头。我的鼻子甚是灵敏,闻得有清幽香气不似荷花,遂问道:似乎是杜若的气味?只是不该是这个季节所有。
玄清道:婕妤好灵的鼻子,是小王所有。他瞻视如钩弯月,清浅微笑似剪水而过的一缕清风,带起水波上月影点点如银,山中人兮芳杜若(2),屈原大夫写的好《山鬼》。
我掩袖而笑压住心底些微吃惊,王爷似乎有了意中人?他但笑不语,手上加劲,小舟行得快了起来。
见玄清意态闲闲,划桨而行,素衣广袖随着手势高低翩然而动,甚是高远。不由微笑道:如斯深夜,王爷乘不系舟泛波太液池上,很是清闲雅适哪。
他亦报以清淡微笑,回首望我道:庄子云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3)清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富贵闲人一个,只好遨游与兴。忽而露出顽色:不意今日能与美同舟。竟让小王有与西施共乘,泛舟太湖之感。
我略略正色,若非知晓王爷本意,嫔妾必然要生气。请王爷勿要再拿嫔妾与西施相比。
玄清轻漠一笑,大有不以为然之色,怎么婕妤也同那些俗人一般,以为西施是亡国祸水?
我轻轻摇头,曼声道: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他不解,婕妤若如此通qíng达理,又何故说刚才的话。
轻拢荷花,芳香盈盈于怀,范蠡是西施爱侣。西施一介女儿身,却被心爱之人亲手送去吴国为妃,何等薄命伤qíng。纵然后来摒弃前嫌与之泛舟太湖,想来心境也已不是当日苎罗村浣纱的少女qíng怀了吧。绮年玉貌被心上人范蠡送与敌国君王为妃,老来重回他身边,可叹西施qíng何以堪。
他略一怔忡,清澈眼眸中似有流星样的惊叹划过,唇角含笑,眼中满是锁不住的惊喜,史书或叹西施或骂吴王,从无人责范蠡。清亦从未听过如此高论。他忽然撒开船桨一鞠到底:婕妤妙思,清自叹弗如。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小舟轻晃,我一惊之下忙抓住船舷,只觉不好意思:嫔妾只是以己度人,闺阁妄言,王爷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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