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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阳进了一步,又站住,对沈墨瞳道,灭门的事,为兄的不得已。可你是姑姑唯一的骨血,为兄的定要护住你,你别任xing,在我身边,没人敢把你怎样,你隐忍时日,终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

沈墨瞳只觉得仿似有把利剑穿心而过,也不觉得痛,她的相公,还对她笑来着。

然后那把剑陡然抽出,还是未曾痛,只觉得血泉涌着流出,她的心,很空。

她有些茫然,有点懵懂。这是,怎么了?

面前那个人似乎在对她说话,可她听不见,她不想听。

心血流尽,她突而无力,蓦然清醒,瞬息之间只觉得那山川天地,都一股脑凶神恶煞地,向她倒塌。

叶修,死了。

这个意识令她心口的疼痛打破沉睡,一下子尖锐着,叫嚣着,凶狠地喷薄,连根拔起。

这穿心彻骨的疼痛,倏而令她猛然站起,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易卿阳骇然地望着她。

面白如纸,青眸蒙泪。眼前的光景变得模糊,沈墨瞳出于下意识形成的习惯,挑动起嘴角,竟笑了笑。

她在那么短的瞬间,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有母亲的衣袂,父亲的眼角,初初见面的叶修,在竹影的光圈里微笑。

他托起她的脸,让她说话。她在噩梦中醒来,他抱她在怀里,让她别害怕。

他说他是因为她自己而爱她。他们促膝喝粥,并肩执手,他们四目相对,缱绻温柔。

他们的灵,与ròu。

不曾被真心爱,荒芜冷落,她可以沉潜隐忍,装疯卖傻,思量谋算,委曲求全。

心如冰,冷似铁。所有的辜负,伤害,乃至毁灭,诛杀,这些都没有关系。

不曾被谁真温柔欢喜地捡起,她也毫不介意,被谁随手无qíng地抛弃。

只是被爱过,有过那温如美玉暖如chūn晖的光景,有过虽短暂,但执手相看,心有灵犀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糙青了,水绿了,她再回不到,冰天雪地去。

他说,墨瞳儿,跟着我死,敢么?

沈墨瞳背对夕阳,轻轻一笑。在这世上,从来只有不愿,没有不敢。

易卿阳察觉她的异常,大声喝止道,墨瞳儿!

沈墨瞳神色一清,凝目望着他。易卿阳道,你站住!要gān什么!姑姑堂堂公主,为奴为妾,惨死他乡,你的整个家,被杀光烧光,踏为齑粉,你的仇人端坐高堂,荣华富贵万里江山,你便想着死吗?

易卿阳这说是劝导,更是呵斥。他厉声道,你给我过来!听见没有!

沈墨瞳望着他,他进了一步,她退了一步。

易卿阳停住,缓声道,墨瞳儿,你过来,你的仇,我替你报,你别做傻事,过来。

沈墨瞳的脊背,突然笔直地挺起,她衬着残阳如血,落落一笑。

她的眸子那么黑,目光那么亮。她笑得那么光华,那般秾艳,带着光亮,决绝果敢。

易卿阳突然一声惊呼,快步冲了过去!沈墨瞳已纵身跃下,那美若夕阳的笑影,成了空,成为笑讽。

父死母亡。正因为仇人端坐高堂,荣华富贵万里江山,所以她渺小如蝼蚁,她做不到,她杀不了。

不同的人用浮华柔qíng支撑起各自的骗局要为她报仇,可没人比她自己更明白清楚,其中那冷酷血腥不堪一击的真相。

真以为她,是个偏执受nüè的傻子?为恨而死,何若为爱而亡。她所恨的,与她所爱的相比,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她的相公把活的机会留给了她,可他曾问了那么一句,墨瞳儿,跟着我死,敢么?

前四个字,是邀约,后两个字,是激将。

沈墨瞳凌空而下坠,她闭上眼,只有风响,昭示她接近的死亡。

然后她后背的衣服,被一只手稳稳地抓住,承影托住她,朝下面道,先生,夫人她跳下来了。

沈墨瞳不知何故,转瞬间,泪如泉涌。

追下来的杀手,已被满地诛杀。承影抱着她跃下,一进车里,马车便疾驰而去。

承影将沈墨瞳放在一旁,便去看视叶修的伤。叶修淡弱的呼吸气若游丝,他努力半睁了眼,见沈墨瞳一头乱发,正无声闭目,泪痕犹湿。

叶修心底苦笑。或许是他的错,既是已占为己有,就不该再容她,重做两难抉择。

梧桐苑里,救护叶修的人进了房,便没一个再出来。冬哥儿跑进跑出,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送出来。

沈墨瞳有些茫然的,束手在外面等着。她的脑子有些迟钝,木木地盯着那扇门,整个梧桐苑沉寂如死。

直到月上中天,冬哥儿走出来,面色十分凝重yīn沉。

沈墨瞳有些渴盼地望向他,冬哥儿道,承影公子说,让夫人回去休息。

那孩子的语声有点黯然悲怆。沈墨瞳想问一下里面qíng况,却是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冬哥儿一抹泪,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上。

两个人守到晨曦微露,突然里面传来陆小悄一声惊呼,接着一阵杂乱,有人大呼道,冬哥儿,快打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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