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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就成了鬼?
沈孟虞有些茫然,他转头看向岸边刚被救上来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眉眼熟悉、气息全无的少年正是他熟悉的怀安侯沈淮,而在沈淮身边,被他救起、正努力伸手去抓他的少年面目被笼在一团云雾中,即使沈孟虞心底知道那是少年时的先帝萧谌,但他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记不起先帝的面貌来。
“小舅舅。”
他听到萧谌带着哭腔,嘶哑地唤了一句。
“小郎,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沈太后跪在幼弟渐渐冰冷的尸身旁,她不敢用手去碰幼弟的脸,只能将自己侥幸留得一命的儿子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声越来越大,来自四面八方,或男或女,或尖或沉,号啕悲泣之声充斥着沈孟虞耳膜。令他心头生悸,下意识捂住心口的位置,试图闭上眼,在这片沈家众人送灵的嚎哭声中寻得片刻安宁。
然而当他睁开眼时,时间已在他这一眼中被揉碎打乱,夜已深,灯已阑,偌大的灵堂中只有一名身着白衣、发上悬麻的少年跪在棺前,口中念念有词,似在问灵。
那是萧谌。
沈孟虞依旧看不清萧谌的脸,他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那萧谌靠着棺材说了会儿话,又揉揉膝盖站起来,向阴影中的后堂走去。
不多时,萧谌手上端着一套笔墨从后堂转出,他将一张画纸于堂中的水磨青砖上铺开,俯身三拜,置于灵前。
萧谌点亮油灯,他跪在棺前,也不用下人在旁服侍,只是自己用手肘压住凹凸不平的纸页边缘,提笔沾墨,竟就这个姿势在纸上上开始作画。
一笔眉,一笔眼,勾出笑靥,晕开酒窝,仿佛是长眠于池底的少年被人唤醒,鲜活的灵魂从棺内钻出来,附在纸上,笑意盈盈地伸手就要拉伙伴一起游玩,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已踏上黄泉,再无归期。
这是宗祠里收着的那副画像。沈孟虞心中一愕,凑上前去。
少年年纪尚小,笔力稍欠,然而大抵是因为对描绘的对象太过熟悉,一笔一划胸有成竹,下笔不见滞涩,一气呵成,倒也能将十分灵动之色留下个七八分,人影跃然如真。
沈孟虞正在心中感叹先帝的画技天然拔群,若是日后反复磨炼,许会成一代大家,冷不丁萧谌挥笔立就一张人物丹青,也不待笔迹全干,竟就这样托着一纸淋漓的画作站起来,抬步向堂中行去。
缠绕在萧谌身边的浓雾突然稀薄了不少,沈孟虞跟着萧谌走了几步,他看着萧谌单薄的背影在灵位前停下,手上宣纸蓦地一展,几与少年身量等高的纸张悠悠垂落,云开雾散,少年的面容如揽镜自照,画里画外,竟有七分相似。
只听萧谌低声道:“小舅舅,我们果然长得十分相似啊。”
刹那纸飞灰散,烟光暴涨,沈孟虞所在的世界瞬间亮如白昼。所有故人在这刺目的白光中一一消湮,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沈孟虞心头,所有他曾经略过的线索,曾经混淆的话语在这一刻秩序井然地聚在一起,他顺着故人的脉络向过往回溯,竟在这一刻发现了他一直追寻的真相。
先帝身上有一半沈家血脉,与其说方祈像怀安侯,不如说更像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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