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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奏疏直达天听,自九哥至政事堂虽肚里气鼓鼓,却也不yù生事。九哥想着将这二县令罢黜,将二豪qiáng问个吞没府库钱粮的罪过,便罢。哪知鲁直上疏,却是无法息事宁人的。御史乃是言官,言官从来不可小视。鲁直奏本一上,好似捅了个马蜂窝。豪qiáng之族纷纷上书,说鲁直昏悖。将官家与政事堂烦得想将这两头儿都掐死。
洪谦家里也烦得想将鲁直摔死算完,他是大理寺卿,这等大案原该他来审,重判轻判,他心中自有一杆秤,何须个御史来指手划脚?恨得直骂鲁直是个王八蛋,秀英劝他说:我也听娘娘说,官家不喜欢这兼并的事,你又骂他做甚?洪谦怒道:我还不曾审哩,他便这般说,判重了显我是学他,判轻了又显出他风骨、我畏权贵来了!
秀英一听,便即明白,跟着骂道:哪个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他说旁人不好,直说便是,何苦又饶上你,非要显他事事公正?真个不要脸!想好名声儿想疯了。
洪谦听秀英骂着,也是解气,听她说完,道:说不得,我还须得朝上说他去。
便于朝上斥鲁直gān预司法,且说:臣既掌大理寺,便会依法行事,今尚未开审,宪臣便指手划脚,是说臣枉法么?若陛下不信臣,何须命臣审案?
一时间朝上吵来吵去,因北方变乱已平,温孝全背后有个梁宿不好攻讦,满朝文武便将眼睛放到鲁直身上。将九哥吵得心浮气躁,看着这些个人,心里不由失望。原以朝臣虽有私心,却也当明公义,哪知为维护着非法所得之财,嘴脸竟这般难看!连带着也以鲁直鲁莽,却又不能直斥鲁直不对,否则便是害了鲁直。鲁直之事与huáng灿不同,huáng灿口上无德弹的都是些个小事,鲁直却是直指根本。九哥一朝松口,鲁直便能叫豪qiáng们咬死。
九哥将鲁直放到一旁,先命洪谦速将此案断来。九哥心里,此时断案,与彼时平乱一样,都要快刀斩乱麻才好。拖延不决,只能将事qíng闹大。洪谦承上意,次日便要开审。
当天晚间,永嘉侯府便来了许多客人,渔阳侯与太府寺卿各拉了说客,来寻洪谦讨qíng。洪谦与于蓟乃是一个看法儿,以这些人实是蠢货,鲁直并不曾说错,都是国蠹。这些个国蠹又害得他女儿女婿受苦,洪谦本就想与他们些颜色看的。
今见来人求qíng,洪谦细一打量,皆是勋贵之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叹道:诸位错了!
渔阳侯忙将手儿连摇:我等并无他意。
张家兄弟寄于洪府,待明年chūn天开科取士,碰个运气,好考个进士。洪谦有意栽培他两个,也将他两个带在身旁。此时张三郎便上前替洪谦道:君侯原不yù穷治,诸位不来,至多依律而判。如今诸位来了,他们只好受重罚了。
张四郎复言:诸位不来,君侯所判,是发自本心,或轻或重,也是酌qíng量刑。诸位来了,君侯所判纵说是发自本心,也无人肯信了,必要嫌判得不够重,且要说君侯循私。诸君忍心陷君侯于此不利境地么?
渔阳侯起身与洪谦一揖到地,道:老弟,此番老哥哥生死都在你身上。官家素来听娘娘的,老弟办此事,轻而易举。老弟看老哥哥薄面,与老哥哥一个方便罢。
洪谦道:君等以为此来无人知晓么?若叫御史再知道,尊亲恐不止依律而判,我亦要受连累。如何敢再说娘娘?诸君请回罢。说便将脸儿挂下。将事qíng悉推于渔阳侯身上。
太府寺卿听着张三郎之语便觉不妙,及听张四郎之言,心中大悔。却又不似渔阳侯那般胡搅蛮缠,起来扯着渔阳侯道:原是我们举止失措,如何倒要令洪兄为难呢?扯他要走。
洪谦道:此事须与天下一个jiāo代,我劝两位休再多事,上表请罪方是上策。渔阳侯听他这般说,脸儿也沉了,不复方才恳切相求的模样儿。太府寺卿倒是稳得住,还与洪谦道了一回谢。
次日,太府寺卿回上表请罪,渔阳侯却一无所言,心里都将洪谦记恨。
洪谦审得极快,议将二县令罢官、流千五百里,查两豪qiáng以勾结官员、私吞府库,流两千五百里。
渔阳侯当朝喊冤,且说两豪qiáng是为民:赤地千里,小民无以为食,彼为民请命,一般是官家百姓,何以为人佣耕者不得食?大理寺何以受制于人言,不分黑白,误判好人?
洪谦听着便气乐了,冷声道:君侯要看证据么?将温孝全查抄之佃户名册,与户部所存籍簿一一对应,相合过不过十之一二。
洪谦奏道:本朝依其资财,定户等级,下等赤贫户无须纳税缴租,只消每年服役三十五日,逢灾有赈、逢喜有赐,彼既不须纳税,何以不在籍簿?
朝上人皆此是何故,乃是豪qiáng之家既兼并人田产,便须人耕种,若都归做下等户,亦须服朝廷之役,虽每年三十五日,豪qiáng也是不想这三十五日里无人使唤的,便想方设法,自籍簿里除了,弄做自己私家部曲一般。
洪谦将名册直摔往渔阳侯脸上去:夺国家百姓为奴仆,这也是好人?!拿着朝廷钱粮养私仆,这也是良民?
豢养私仆且数目极多,又有许多青壮,听便不是件好事。鲁直越众而出,道:则大理寺何以如此轻判?难道是慑于权贵之威么?朝九哥一拱手儿,道,大理寺卿,官家岳父,尚且畏惧若此,这是何等威势,臣实不敢想!却想着两个典故,其一曰田氏代齐,其二曰三家分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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