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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远不掉近的时候,依稀听着风里飘来那清脆笑语:这世叔好似心不在焉哩。心头又是一紧。

洪谦岂能看不出盛凯不对劲儿来?初时这小秀才急着想独处,后竟脸都红了!再看不出来,洪谦便白活这三十几岁了,幸尔盛凯还识些礼数,晓得不妥,竟落荒而逃了。洪谦回过头儿,看自己花朵一般一个女儿,又烈烈如火般明媚,心中既得意,又觉这盛凯人似还可,可惜家中父亲与妹子不妥。见玉姐犹无所觉,洪谦也不点破。这般好的闺女,他还要多留几年,千挑万选哩。

眼见日头儿渐上来了,洪谦便唤玉姐回城,且说:下回再来。心中却想,这身打扮看着可真要了小子们的命,下回来,可要换身儿男装才好。以防遇着熟人,又有人说三道四,于玉姐名声有碍

那头盛凯原是为静心而来,却晕头胀脑回去了,家中却没甚响动。往书房里一坐,书也懒待翻,只愣愣地发着呆。忽地听外头有声响,却是他母亲带着他妹子回来了。盛凯忙敛神,唤了童儿来问,始知这是一早应府君娘子之邀,去那里了。

却说这潘氏因生了个好儿子,人皆敬她,她的心里,自家儿子休说大家闺秀,便是配个公主也使得,是以有人朝她提亲,她皆不应,暗想着待盛凯高中了,再选个好媳妇。今年出了孝,府君娘子亦相邀。潘氏心里,府君家也是天潢贵胄,身份倒也相合了,且府君家生活富裕,当有一副好妆奁,倒是略有些意动。哪曾进初进府时,引路的恁殷勤,见了这府君娘子,也是笑盈盈。一打照面儿,再一说话儿,便再无个下文儿。府君娘子又只管与洪秀才娘子几个说笑,并不多与她说些甚么,她便有些不忿。回到家中,脸上犹冷硬。

哪知那里头申氏正独留下秀英来说话,也是面上冷硬:盛家家教,是否不好?秀英吃了一惊:娘子从何看得出来?申氏摇头道:看她女儿,女孩儿家眼神儿贼溜,目光不正。总好往这些耀眼物事上头看,可见没有教好。

秀英道:小孩子家见得少,看到新鲜物事,多看两眼也是有的。

申氏笑道:你休与我打这马虎眼儿,新鲜看是一样看法,恨不拿到怀里看,又是另一样看法。小孩子家也有眼皮子浅的,却不见她这般但凡见着好的便想要的。你听她说甚?爹娘出了孝便好了。好甚?不用守孝了,可以玩了。祖父死了,不伤心,却是嫌他死了碍着她玩了。

秀英道:说来这盛小秀才的父亲便将洪谦平日不喜盛父之语说了。

申氏叹道:你也看出来了,我原中意这盛小秀才的,今日一看,也只好作罢了。因想九哥与玉姐之事,然五哥尚未定亲,申氏虽与郦玉堂说,这些个儿子,哪个遇上合适的便与哪个定亲,却真不好上头几个哥哥一个动静也无,便先尽着这顶小的来。又想那齐同知的女儿,倒是不坏,可与五哥先定下。忙完五哥,便定下玉姐。

秀英与申氏再说两句,便也回来。她却不知,申氏听她说盛家不甚好,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原来申氏不知为何,却有一个癖好,见不得人下巴上生痣,也不是不拘何样痣都不喜,只是这潘氏下颏上一颗美人痣,无论大小、色泽、位置,皆是挑她最不喜的地方儿长,申氏看得忍无可忍,还是忍耐着撑到送走潘氏。现今可好了,不用一想有这样一位亲家便浑身不自在。

秀英回到家里,洪谦早携玉姐回来了,还了马、算了租金,换了衣裳正在喝酸梅汤来。回来将盛凯之事当作谈资说来,且叹:他终与我娘家有恩,却要受家人拖累,可惜了了。洪谦眉毛一动,斜眼儿看看妻女,复又一本正经坐着,端端正正端着碗来喝那酸梅汤,仿佛碗里那不是消暑的汤,倒是止此一副的救命药。

玉姐这里喝完酸梅汤,往去寻苏先生,袖子里取中个油纸包儿来:这是西街上那家秦记铺子里的好jī脚,卤得上味儿,带来与先生下酒。语毕便jiāo与明智儿。苏先生上了年纪,有些儿嘴馋,然又持养生之法,不肯乱了饮食,是以凡有这等爱吃之物,也只在饭时吃。

苏先生胡子底下舔一舔上唇,咳嗽一声,和气问玉姐:心中可痛快了?玉姐近来胸闷他是知道的,是以不禁父女两个出游。玉姐一笑:好多哩。先生,爹说还要带我出去散心,我爹这样儿,可耽误功课?来年考试可能中?说着便悄悄伸出手来,便两手拇指食指捏着苏先生袖口儿,慢悠悠来回晃着。

苏先生看这小女学生娇俏可爱,哑然失笑,故意板着脸儿道:他用心,便能中,再胡闹,便中不了。玉姐闷声应了。苏先生看够她蔫头耷脑的样儿,方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出游一二也是无妨,只不要太多。还是问心,心散了纵端坐读书,也是没用。若有心,一月里出游几次,只要回来时读书过心,也是无妨。

玉姐猛然一抬头,与苏先生一个大大的笑脸儿,那般明艳,将苏先生吓了一跳,笑骂:你又淘气。

自打有了苏先生应允,玉姐便更快活。洪谦说与秀英,又与玉姐裁了男装来。过不数日,待洪谦再看苏半仙那小细脖劲儿便觉手痒时,又将闺女拎了去城外。这一回却将弓箭也携了出来。此时禁武,并非诸般兵器皆禁。譬如这弓弩,只禁弩,禁弓也止禁三石以上之弓,所谓禁的qiáng弓劲弩。实则这三石之弓,须得百来斤力气方能张得开,禁与不禁,与寻常人,也没甚大差别。所防的,乃是三石之弓she得远,恐行刺。

父女两个并不用这等qiáng弓,拿那一石半的充数儿,玉姐拿这弓,且开不满。一路上也止she下几只雀儿,最大不过是只野jī。回来却好炖一锅汤,端去孝敬了林老安人。

自此上了瘾儿,待到秋风渐至,糙尖儿huáng了,她的准头大有长进。却猎那肥肥的兔子,拿来做了丸子,颇合苏先生胃口。吃人嘴短,苏先生却并不理会这个道理,他老人家讲究个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玉姐开始练大字,往那粉墙上写,写一层,刷一层。哪一回写不好了,苏先生将嘴巴一抹,便要说她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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