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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不行分封,连块封地出产都无有,止靠些田地、商铺过活,善经营者又少,三不五时还要出些个好玩乐好败家的,总是大多数人越过越辛苦。天潢贵胄四个字,于天家郦氏中许多人来说,也只是面上好看、说着好听罢了。此外一项用处,便是贩卖儿女婚姻。有一等实在过不得的人家,便拿这好名声儿,与富足人家结亲,亲家图个好听,他们赚儿媳嫁妆、女儿聘礼总是嫁宗女的时候多些。

然则一等富贵人家,未必非要与穷困宗室结姻,肯花钱买媳妇、女婿的,唯有那起家不足的人家才肯。这又以商户人家最好做这种花钱买体面的事来,是以本朝虽重文士而轻商人,天家却有不少商人亲戚。自然,有了钱有了脸面,自家便也不亲自经商了,转而买田置地做富家翁,却不忍放手买卖,只叫家仆或远亲出面。

是以当秀英与玉姐叹一回新府君出身清贵之时,洪谦唯恐教坏了女儿,不得不将这实qíng一一剖明。

秀英道:府君是官家堂兄弟,官家亲兄弟凋零已尽,这便是最亲的了罢?洪谦哭笑不得:你知道官家有多少堂兄弟么?单这位府君的父亲吴王,便养活了二十三个儿子!为养活这一家子,吴王连京中王府都不要了,舍脸赖在东南道转运使的位置上二十年不肯挪窝儿,终教御史给参了下来这才回的京。不得已,除开长子次子,其余子女,也多是买卖婚姻。这位府君听说有九个儿子,还有闺女,你自家算罢!纵有万贯家财,分一分,各人还买不得咱家这般宅子哩。

秀英哑口无言。

玉姐道:能做到府君,想也有些本事,纵没本事,也有人帮扶,纵无人帮扶,也有运道。

洪谦道:这却不知了,说与你们只叫你们眼界放宽些罢了。我去看书,过几日还要与秀才们一道见他哩。

洪谦自去读书,玉姐向摇篮里看一回金哥,金哥睡得正香,玉姐戳戳他,他也不醒,玉姐冲他扮个鬼脸儿,对秀英道:娘,他睡得真多!秀英笑道:你像他这般大时,也是一样,一个两个,睡得像猪仔。玉姐冲金哥叫了两声猪仔方道:我功课做完,去看安人阿婆。

秀英道:天儿热日头毒,叫小茶儿与你撑个伞遮一遮,休要晒黑了。玉姐应了一声,出得门来,且不用玉姐吩咐,小茶儿早撑了一把伞出来:姐儿遮遮日头。朵儿记在心里,暗想以后每次出门都要记得这个。

玉姐到了程家,林老安人又叫厨下安放果子,又以叫取井里湃的梨来去暑气,时入四月,已jiāo夏季。林老安人看迎儿削了果皮切作小块儿,眼见玉姐吃了几块,又不叫吃:休要贪凉。玉姐笑从吴妈妈手里接过团扇来,亲与林老安人打扇儿。

林老安人道:看着你我夏天凉冬天暖,再不用这个的。你且歇来,时来与我说些话,我心便舒坦了。又问金哥如何。玉姐笑道:他总是睡哩,前几日白天睡得多,夜里又不睡,哭了起来,将爹娘都吵将起来哩。

林老安人道:是说白日睡得多了?玉姐道:是哩,胡妈妈、李妈妈都是这般说,也唤郎中来瞧,都这般说,近来白日里娘便不叫他多睡,教他翻爬,夜间便睡得稳了。如今只晌午多睡一会儿,我过来时他还在睡,想不久便要唤醒他。

林老安人方放下心来。又问洪谦:天热,你爹读书躁不躁?天可怜见,你娘自落地没离了这家,如今出去住,总有看顾不周之处,可时常买了冰?若你娘有忘了时,你来说与我,我买与他们,他们年轻才立家哩。

玉姐笑道:您老放心,误不了,爹心里也不躁,就是苏先生每撩他。

林老安人也笑了:那便无妨。

玉姐便问:我阿婆哩?林老安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热时节便要昏昏沉沉,我打发她歇下了。

祖孙二人便这般时常说笑,玉姐因天热且老安人年高,便自家腿脚勤快些跑来。有时素姐不睡,也来与玉姐说笑。这日又在戏笑时,间壁赵家却又遣了人来,来人是他家老安人身边一个小丫头。厚德巷内住家,虽也使奴唤婢,各家奴婢却都不多,是以相互却也混个脸儿熟。

林老安人见这丫头进来,脸上变色,还道赵家老安人去了,不想来人进来叩个头,说是:家里娘子病得沉。林老安人一想,这便是林氏了,因林氏与林老安人毕竟认了门gān亲,再则毕竟街坊邻居一场,也不好掖着藏着,若真个不好,须得及早告知,免得这头办白事,那头因不晓得却定了喜日子。

林老安人日子过得舒畅,虽还有个秀英要cao心,却比往年不知好上多少倍,心头一松,便道:回去说与你家安人,今日过晌了,明早我带人探望去。

次日,连同秀英也单备了一份儿茶点,使小喜拎着,一道去赵家。到了先与赵家老安人说话,赵家老安人依旧副将死而未死之状,一字一喘儿:叫我去了倒好,怎地她也病了

林老安人见她实在吃力,便说:你放宽心,她年轻哩,扛得住。便携了秀英往看林氏,入得室内,秀英吓了一跳:怎地这样了?却见林氏脸皮腊huáng,眼下青白,两眼深陷。林氏苦笑道:我也不知,怕是时候儿到了。亏得不是痨病,死前还好见一见我文郎。

林老安人道:年纪轻轻说甚破气话哩,好生养着,这一冬一夏,最易犯懒,歇着便是。

林氏眼中流泪,就枕上与林老安人磕个头儿,道:我年轻不懂事儿,但有得罪处,还请多体谅。我一旦去了,这家中虽是亲人,我却怕我文郎穿芦衣。

秀英道:你真心疼他,便自家看顾好他,凭谁,也比不得亲娘。文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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