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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几此刻嗤笑,侧目反诘道:兄台处处为欧阳内翰辩解,想必也是他所招的天下奇士中的一位了。不知明日唱名,位在几甲?

那青衫士人笑而应道:省试之前,我居于僻远之地,此番应举,是首次进京。乡野之人,消息闭塞,欧阳内翰yù革太学之弊,我也是省试之后才知道,考试时用的是一贯文风,并未曲意迎合,与欧阳内翰更是素昧平生,今日偶经此地,才得一睹内翰真容,而举子人数众多,内翰更不会知我姓甚名谁。省试时我与诸位兄台一样,试卷经弥封糊名及誊录,无从作弊。虽勉qiáng获礼部奏名,参加了廷试,但对明日唱名结果亦无把握,或与诸位兄台一样落榜,亦未可知。

注:内翰是对翰林学士的尊称。

文法

2.文法

大概这落榜二字正中落第举子痛处,他们皆对那青衫士人怒目而视,其中有人不惮以恶意猜测他目的:若你们此前素昧平生,那现在你主动为考官辩护,必是想讨好他,相与结jiāo,求他让你高中了!

青衫士人摆首道:唱名放榜虽在明日,但如今进士名次已定,岂会再更改?我若有心结jiāo内翰,早在贡院锁试之前便上门拜谒,又岂会等到现在?

众举子哪里肯听他解释,纷纷道:谁知你此前有没有上门拜谒过他?

若是作弊明显得人尽皆知,那就不叫作弊了。

纵然你们此前不曾来往,日后若同朝为官,必定也会结为朋党。

举子们越说越激动,竟转而围攻那青衫士人,开始对他推推攘攘。

我见势不妙,立即扬起马鞭,霍地挥下,重重击打在路边的杨树上,朗声喝道:住手!

举子们闻声一愣,都停下来,侧首看我。

我环顾他们,道: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诸位皆是读书人,却在这里诋斥师长,围攻同年,岂非有rǔ斯文?

他们都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估计是在猜测我的身份,一时无人回应,于是我继续说:子曰: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而今诸位髃聚喧哗于街市,难称cao行恭谦;公然出言诋斥师长,对尊者更有失敬礼。诸位应举,无非意在日后出仕,辅佐君王,为民求福祉。但若现在连行己也恭,事上也敬也做不到,将来何谈养民也惠,使民也义?

有一人反驳道:事上也敬之上,是指君王、圣上,你岂可以考官代之?

我答道:考官是考生之师,而师与天地君亲同列,应受天下士子尊崇。若不尊师,其为人亦难孝悌。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若不懂尊师孝悌之道,那离犯上作乱也不远了。

这时刘几一声冷笑,走至我马前,道:先生衣冠,似属宫中物?

我欠身道:在下的确任职于宫中。

刘几斜睨我,道:中贵人引经据典,在下佩服。不过,我也想到一句圣人的话,用来形容中贵人,倒十分贴切。

我知道他不会有好话,但还是颔首:愿闻其详。

他骤然振臂指我,厉声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不待我有所反应,他又连声道:你这样的阉宦,平时奴颜媚骨惯了,满口说着讨主子欢喜的话,内则邀宠于君王,外则献媚于大臣,为求私利,毫无气节,居然还敢引用圣人语言来指责天下士人!

他周围的举子旋即附和,都调转矛头指向我:

huáng门内侍也敢妄读圣人经书?

小小阉宦,读书意yù何为?莫不是想蠹政害物?

前代内臣,恃恩恣横,我等还道国朝引以为戒,不会有如此祸事,但你这小huáng门今日已敢攻击士子,将来涉政殃民也可想而知了。

汉有天下四百年,唐有天下三百年,其亡国之祸,皆始于宦官。我朝太宗皇帝有明训,不许宦官预政事。贡举选材擢用,亦是政事一种,而你公然非议应届举子,已是gān政,为防微杜渐,现将你就地诛杀亦不为过!

他们相继迫近,步步紧bī。我不觉引马退后,面对如cháo的斥责声,我头晕耳鸣,脸颊灼热,难以抑止的羞耻感与身上的冷汗一样,一层层自内渗了出来。

忽然,有人在我身后不远处扬声喝道:邓都知,把这些犯上作乱的家伙统统抓起来!

那是公主的声音。我惊讶回首,发现她已从车中下来,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没有侍女羽扇遮挡,只戴着个帏帽蔽住了面容。

跟着她过来的邓保吉领命,引臂一挥,守候于不远处的皇城司侍卫立即跃马赶来。数十骑兵过处烟尘滚滚,马嘶犬吠,行人惊呼,一阵短暂的喧嚣之后,率众闹事的十来名举子已被押跪在地上。

刘几等人不服,跪着拼命挣扎,忿忿道:我们只是想向考官讨个说法,怎能说是犯上作乱?

公主一指我,道:你们冒犯了他就是冒犯了我,冒犯了我就是冒犯了我爹爹,冒犯了我爹爹就是犯上作乱!

刘几一愣,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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