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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今上一时并不答话,唐介从袖中取出一册章疏,双手奉上,道:之前臣等入白中书,请全台上殿,宰臣文彦博不许。臣自请贬放于外,彦博亦不报。如此蒙蔽圣聪,以求自保,足见其jian佞。臣拟了一份劄子,请陛下过目。

今上示意身边侍立的张茂则下去接过劄子。张茂则转呈今上,今上展开一看,旋即大有怒意,将劄子掷于地上,不再细阅。

唐介却并不惊慌,自己过去拾起劄子,展开后朗声念道:文彦博专权任私,挟邪为党,知益州日,诈间金奇锦,入献宫掖,缘此擢为执政;及恩州贼平,卒会明镐成功,遂叨宰相;jian谋迎合,显用尧佐,yīn结贵妃,陷陛下有私于后宫之名,内实自为谋身之计

今上扬声喝止,唐介竟毫不理睬,一径念了下去:自彦博独专大政,比所除授,多非公议,恩赏之出,皆有寅缘。自三司、开封、谏官、法寺、两制、三馆、诸司要职,皆出其门,更相授引,借助声势,威福一出于己,使人不敢议其过

今上再次拍案命道:住口!唐介仍然恍若未闻,继续照着劄子高声朗读:臣乞斥罢彦博,以富弼代之。臣与弼亦昧生平,非敢私也

里行即实习之意,殿中侍御史里行资格卑浅,论其品阶,连从七品的殿中侍御史都不如。唐介品低位卑至此,竟不惧天威,公然触怒皇帝,这般表现直看得殿上人瞠目结舌,连屏风外见惯台谏奇言怪行的殿中内侍们都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一个个围聚过来,争相朝殿内探看。

而今上气得抚于案上的手都在颤抖,忽一挥袖,直指唐介道:你这微末台官一年前才从外地迁补入京,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攻击大臣,咆哮殿堂,就不怕被贬窜流放么?

唐介面无丝毫畏惧之色,仰首徐徐读完最后几句,从容合上劄子,才对今上道:臣忠义激愤,就算异日受鼎镬之刑亦不会躲避,又岂敢辞贬窜之责?

今上当即唤几位宰相执政出列,目示唐介,对他们说:唐介论别的事朕尚可容忍,但现在竟说彦博是因贵妃才得执政,这是什么话!

而唐介未待宰执应声,即指着其中一位着紫袍,系金带,悬金鱼的大臣道:彦博宜自反省,若我所言之事属实,请自对主上讲明,不可欺君罔上!

那位大臣便是文彦博。他仪容庄重,面色黝黑,往日亦颇有政声,倒委实不像个jian佞小人。此时受唐介指责,一时也未应声,只秉笏朝今上欠身拜谢。

枢密副使梁适看不过去,便出言呵斥唐介,道:朝堂之上,岂可任你胡言乱语!难道宰相是要经你御史举荐才能当的么?还不速速下殿思过!

唐介却坚持立于殿上不去,反而扭头气势汹汹地顶撞梁适:我犯上直言,意在为国纳忠。而你等小人实与彦博为一丘之貉,láng狈为jian,顺承帝意以邀宠。若圣德有损,国家有变,你又承担得起这等罪责么?

公主看得咋舌,轻声对我道:爹爹现在肯定又想一头撞在龙柱上了。

就在这时,但闻殿上传来一声脆响,我们不免惊诧,忙侧首去看原来是今上拂落了面前案上的青瓷笔架。

来人,他盛怒之下反倒镇静下来,声音冷冷地,把唐介押下,送御史台纠劾。

两名殿外侍侯的禁卫应声进来,走到唐介身边,yù挟持他出殿。唐介一振衣袖避开,略一冷笑,转身自己阔步出门。

殿中的王举正似还想为其辩解,但刚一开口,唤了声陛下就被今上扬手止住,喝令道:你也出去!

王举正默然,将手中乌纱搁于地上,拜退而出。

文彦博待二人离去后,朝今上再拜,道:台官言事,是其职责,望陛下宽待唐介及王举正,不因此事加罪于他们。

今上不答应,顾左右道:今日当制的中书舍人是谁?快召来为朕糙制: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责授chūn州别驾。

chūn州地处岭南,乃穷山恶水之地,放逐到那里的官员多有死于任上者。

这时今上意态坚决,怒不可测,群臣都不敢再进谏。片刻后,坐于大殿一隅执笔记录君臣言行的修起居注官员搁下手中笔,起身,缓缓走到殿中。

此人长身美髯,举止温文,我一看即认出他是多年前见过的蔡襄。在因新政新波外放数年后,他和当初奏邸一案中被逐的大部分馆阁名士一样,又被召回朝中了。

陛下,蔡襄欠身道,唐介确实狂直,今日言行甚为无礼。然容受臣子尽心谏言,是帝王盛德。陛下一向从谏如流,善待言官,故臣斗胆,望陛下矜贷唐介之罪,从轻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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