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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伏寿顶着一张被晒成小麦色的脸,走到阳安大长公主面前时, 阳安大长公主再也忍不住怒火与失望。

“怎么弄成这个丑样子?你就要嫁人了, 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阳安大长公主怒道:“你原本就生得不够美丽, 随了你那卑贱的生母, 只剩一身年轻的皮肤还算看得过去,现在晒成黑炭一样,待你到了江东,你的未来夫婿看你一眼都会觉得恶心!我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教你的?我前阵子手把手教给你的东西,你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伏寿知道自己没能进后宫, 实在让母亲大大失望,这些时日以来母亲一直是憋着火的, 她小心应对着, 以为可以维持表面的平和直到出嫁,没想到母亲的怒火在今日喷发, 而一喷发就要把人伤透。

也许是因为母亲对她生母的诋毁,也许是因为母亲真的伤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嫁人在即……

伏寿没有像从前那样乖乖听训,她抖着嗓子小声申辩道:“是陛下令我学骑射……”也许潜意识里,她想要抬出皇帝来与母亲对抗, 她隐隐知晓这正是母亲的痛处。

母亲对皇帝无能为力。

伏寿是聪慧的, 她的确触到了阳安大长公主的逆鳞。

阳安大长公主彻底进入了狂怒状态, 这愤怒不只因伏寿而起,还因为她发现近来一切都不在她掌控之中了。她要给高祖祭祀用鲜荔枝,荔枝树没能种活,皇帝派冯玉来打她的脸, 她非但不能问罪养荔枝的宫人,还要挤出笑脸留冯玉用饭。早年她救了柔夫人,养在府中,以为天长地久终有用处,谁知吕布竟长久回不到长安了,而柔夫人已是半疯,留下去不是与吕布结缘,倒是结仇了。丈夫伏完做了执金吾,照她看来,公务并不繁忙,但就是不见归家,早晚都在外面,只是为了减少与她相见的时间。而长子伏德虽然出息,却与儿媳林氏情好日密,不当值的时候来她面前请安,也不过蜻蜓点水一般,敷衍得很。连她养了五六年的长公主刘清,近来都待她冷淡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因为皇帝疏远她,她离权力越来越远了。在她身上无利可图,连亲人都面目可憎起来。伏寿原是她最后的希望,培养出一个皇后,一个被她握在掌心的皇后,一切的荣光还会回到她身上。可是皇帝不要伏寿——伏寿无用!而她失掉了权力,人也渐渐老去,还剩什么?只剩满腔的怒火,此刻都冲着伏寿而去。

“少拿皇帝来压我!”阳安大长公主嘶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就凭你那卑贱的生母和虚伪的父亲,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在你身上花的心力,就算是条狗也会冲我摇尾巴!你倒是投了新主子,就回过头来冲我呲牙了!”

伏寿面色涨红,眼中蓄泪,一生之中从未听过这等羞辱粗鄙的话。可羞辱她的人是母亲,她不能离开。

阳安大长公主感到身上一阵潮热,背上又沁出冷汗,忽冷忽热的症状,是她近来常有的妇人症状,是青春在离开她的明证。

她越发恨伏寿,“哪怕你有董意一分的美貌,又岂会不能成事?”

伏寿的泪落下来,泣道:“母亲若要美貌,何不去寻美貌的歌姬来?为何又要教女儿诗书,让女儿懂得廉耻?难道女儿十年所学,不及旁人生来的美貌吗?女儿能读会写,善骑射弓马,通医术纺织,会持家宴客,难道只少了美貌一项,便全无用处了吗?”

“嗯,全无用处。”阳安大长公主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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