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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敏锐的,他嗅出了侵蚀的味道。是,是她对皇帝一种蓄谋已久或者说惦念已久的侵蚀,从当年楚昂初继位后第一次龙袍翩翩从她眼前拂过起,便开始的深深惦念。这是一种对他母后和父皇感qíng坚固堡垒的侵蚀,是她暗自潜藏的yù望,从得走那个幼小的皇九子起,就被他嗅出不对来了。

锦秀紧张地扣着楚鄎的肩膀,喘着气道:九儿九儿,我再这样叫你你可愿意听?今夜你二哥怕就要起反心了,可真正想杀我的,是你四哥。这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太子骨里藏着锋芒,眼里敛着的是不到南墙心不死的狠厉。陆梨就是他命中该遇的劫。人生而为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魔,她点燃了他心中的魔,而他原本就是一个煞,今夜他终于便要为她杀我了!

她语无伦次地带着鼻音,那天晚上对楚鄎说了很长一段话,她说:你兴许也曾听过传说,这座皇城里皇上恩宠了谁,谁就要沾皇太子的血劫。十五年前的淑妃,当年你父皇挚爱的何嫔,还有你母后,后来的周雅,还有你自己这宫里来来去去更替了多少人,又因此死过多少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不因他的牵累。可今儿这就要轮到我了,人生而固有一死,若是注定要今夜去,我也不怕。只唯愿你能否守在我身边?他们都说女人若在世无儿无女,独自下了huáng泉便要遭差官看不起,路上被欺负,派不到好投胎。我这一去也找不到先前的孩儿了,你可为守着么?便是到了那一边,我也可去皇后跟前讨个脸,她若问起你,我也好能笑着回答她。

她说着,眼泪便汩汩地溢出来。连忙用帕子揩了揩,又爱眷地抚上楚鄎十岁的小脸,那脸上的左眼虽则能看清,可依旧还有些混沌,又看得她心一怜,呛得泪水越发。

已经三十三岁的锦秀,姿容还是保养得很好,可这一年余又是滑胎、又是负箭,过得处处省慎,到底见些年华的痕迹了,过了年头发也不似从前光亮。

楚鄎万千纠结地看着她,这一瞬想起见面就和蔼微笑的戚世忠,怎的竟开始期盼他能在。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梦中看到的母后,那样高贵娴柔的微笑,说:真可惜,还没来得及抱过你一回。他的心忽地就哀伤起来,转而环上锦秀的肩膀,柔声道:九儿视康妃如养母,我母后若知你这样照拂我长大,必定不愿你死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一声你等着,就撩着袍服跑出了院子。

条长的背影一晃儿融进夜的漆黑里,锦秀生怕他不回来,收回眼神心慌慌。

讨梅就是在那时候进了锦秀的宫。

在指给楚邹后的一年多里,讨梅不止一次地撩拨过楚邹。宁寿宫正殿漆红高门打开,她大晚上罩着粉嫩的披风,里头甚至只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前面的丰盈与后腰的起伏依稀可见。她给楚邹俯身盛汤,楚邹也只是端坐在杏huáng匾额之下,目不斜视地写他的字。那刺绣火与华虫的袖摆在铁力木条案上轻移,英俊的脸庞只对她视而不见。

这宫里的生涯单调得真叫人绝望,明明个个皇子爷生得人中龙凤,可风花雪月她偏偏谁人也攀不到。陆梨却要嫁去高丽做王后了,见过那个王世子看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捧在掌心里宠护。她怎就次次是好命?

讨梅便不平衡,她本意也并非想与陆梨为恶,可这妒火熬得人眼也红了,初心早也忘了。从初七见楚邹一个人出去又回来后,便时常看见他给楚恪打赏一些新鲜玩具,透过看楚恪的眼神中也掩着一缕怜宠。讨梅便晓得他看到那个孩子了,打赏玩具也是为着带去给那个小儿。她便嫉妒和无望,为要让他两个什么也得不到,一直都在暗中悄悄伺机着。

酉末jiāo戌的承乾宫里,幽红的烛火打照着女人年轻的身影。讨梅的嘴张开了合起,合起了又张开,锦秀一直静坐听着,直听到李嬷嬷陆梨孩子等几个字眼时,原本失色的脸上就现出了笑。

她拂开淡紫色的宽长宫袖站起,把皇帝留在自己榻上的龙袍兜着,出门便往西北角废宫方向疾走。果然便在chūn花门里的旮旯院,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袁明袁白。

旁几个看守的太监过来驱她,锦秀兜着皇帝的龙袍,悠悠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传召这两个人,公公不让走,是预备把本宫砍了吗?

她手上的是龙袍,太监不敢造次。

锦秀叫人给袁明袁白松绑,仰着下巴问:可有对他说过些什么吗?

袁明袁白把头磕得跟jī啄米:没有,没有,就昨儿不知怎的给绑到这了,到了儿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感谢娘娘救命之恩!

锦秀便明白,这是皇太子不仅要置自己于死地,更甚至还要把她背后的那些事儿都审出来,这是比叫她死更不能忍的,她便是死也要在楚昂心中留下空怅的余芳。

她的眼中便掠过一丝狠光。

只是来晚了一步,等袁明袁白猫进抚辰院里,一闷棍打昏了李嬷嬷时却找不见孩子了。回去锦秀宫中请罪的时候,锦秀便说了声辛苦,叫人给赏赐了两杯茶,这之后就没再见过他这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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