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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罪他们实在已经太久太深。在他们看来,廿载家国不宁,争执纷纭,需要有人负责,由他支持的外戚和外戚支持的他。对外作战消耗国家几十载积累,至国困民乏,迁延至今日方成功,需要有人负责,由他支持的外戚和外戚支持的他。更不要说臣欺君,子逆父,兄杀弟,功高镇主种种不可挽救的移风败俗,礼崩乐坏。天子有拨乱反正之意,怀抱着致君尧舜,且清风俗的目的入仕的他们,不能不顶力支持。

还有,还有,这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顺水推舟。战争结束,这个国家实在需要休养生息,看样子天子与储副已经为水为火,成炭成冰,如此放纵他们再任情任性,风烟虽靖而不靖,忧患似平而未平。他们权衡利弊,必须支持一方,扬弃一方。

得道多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

圣人所言,从来未非。

然而他们自以为头头是道,计算精准,却终究不敌天算。他们没有想到,初六日的朝会上,他们不会见到皇太子。他们也没有想到,东宫后宫一个年轻的妇人女子,早于所有人得到了近日来仅次于战捷的重要音讯。

早在二日夜,太子独行入顾孺人阁中,不再虚与委蛇,不再盘缠清算,他明白的告诉她:我明日一早就走了。

她不问他要去何处,因为知道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已与自己无关。所以他自行补充:是长州,陛下要我前往迎柩。

即使早已与她不相干,她似乎还是略略吃了一惊,继而回答道:恭喜殿下殿下说过,想去那里。

他点点头,道:不错。

长足的静默之后,他接着娓娓而谈:你知道,贵上攻讦,说我与京卫有染。昨日一早,丧报便到。昨日一早,陛下便收回了东宫卫。我不知道这是兵事息偃,将军故世,他担心我从此再无顾忌;还是兵事息偃,将军故世,他从此再无顾忌。或许,两者都有。他让我出京,不知是害怕我留京会铤而走险,不能留给他彻底整顿的时间;还是忧虑我留京会铤而走险,不能留给他彻底整顿的时间。或许,两者都有。我表兄如今执边,他派我去,是要提防我干预军政;还是要引诱我干预军政

他喃喃如同自语:我不知道他是爱我,还是害我;是护我,还是杀我。

她敷衍的问话里有轻微讽刺的味道:那么殿下如果留京,会不会当真走险?

他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不管他的表情和声色多么轻描淡写,这都是石破天惊的暗室密语,她若出首告发,他绝无一线生途。但她脸上挂的是事不关已的神态,口中说的也是事不关已的话语:这是国家大事,和妾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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