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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在一旁看得眼花,早已转动了数十个心思。此刻忙上前搀起定楷,直送他出殿门,见他此时才从袖中掏摸手巾,想要拭泪。许是一个没有拿稳,白罗的手巾和袖内几张字纸一样的东西已被风卷出去老远,几个年小的内侍忙四下张罗着去捡拾。陈瑾心中一动,连忙将自己的巾帕取出,双手奉与定楷道:臣这件虽然粗鄙,倒还干净,殿下若是不嫌弃,或可暂充一时之用。定楷点了点头,接过胡乱揩了揩眼泪,收入了袖中,道:想来陛下这次是安心生了我的气,陈翁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还望见机多多替小王回环。照着圣上的意思,若一时小王不能婚礼,离之藩之日亦尚早,寄居京内,如同篱下做客,梁苑虽好,也终非小王可久留之地。此间也请陈翁费心照拂,小王感激不尽。陈瑾笑道:五殿下言重了,臣错蒙殿下抬爱。安敢不赴汤蹈火,竭心尽力?

定楷点点头,便下阶去了。陈瑾目送他走远,方舒了口气,一转身见几个小内侍都已经回来了,四下里张望,见定楷已去了,便问他道:大人,五殿下这帕子和钱引怎么办,要不要臣等追上去奉还?陈瑾将那条手巾抽了出来,絮进袖内,笑道:钱引是殿下赏你们的,都收好了吧。

皇帝此日因定棠之事本已两次作怒,到了晚间却又忽然唤来了王慎,让他去传旨,宣召广川郡王定棠明日申时入宫,许他与皇后作别。王慎自然又差人报给了定权,定权手捏着金柄小刀,正亲自在剥一枚梨,默默地听他说完,也不言语,只是漫不经心的将那已经去皮的梨东削一片,西削一片,在一只漆盒中拼出了一整朵花的模样,左右端详,笑道:不好看回去告诉王翁,就说陛下的心意,本宫感激不尽。传话的内侍领旨而去,一路思想,兀自摸不到头脑。

定权把盛着梨片的盒子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一名宫人,笑道:赏你吧。这秋梨收获,贮入冰室,此时已近隆冬,方才取出,身价已经高了百倍。况且太子对下人又素来寡恩,这宫人再想不到有这般际遇,欢喜得满面通红,向定权谢恩道:奴婢将它带回去分与众人,共沾殿下福泽。定权又捡起了一枚梨,左右端详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本宫劝你,还是一个人悄悄吃了算了。这东西,君臣共食,离心交恶;骨肉共食,忍爱绝慈;夫妇共食,破镜断发;友朋共食,割袍裂席。你便这么不爱惜身上的衣裙,定要把它割裂么?宫人一惊,悄悄向太子看去,只见他正熟稔地转动着金刀,那愈拖愈长的梨皮,如一条淡青色泽的蛇,蜿蜒蠕动他白皙的手腕上。忽然间只觉得自家双手捧住的,并非恩赏,却是件不祥之物。

齐王在申时二刻携王妃入宫,向晏安宫门方向行过三拜九叩大礼之后,便径自去了中宫。自中秋宴后,母子二人便未再相见,此刻会面,又已是这般情势。齐王在殿门远远望见皇后,已双膝跪落,只喊得了一句嬢嬢,皇后一双眼泪已是长垂而落。

定棠一面垂泪,一面向殿内膝行,王妃亦只随他在一旁嘤嘤哀泣。皇后忙趋前几步,一把搂住定棠头颅,压入自己怀中,半晌才又伸手摸了摸他肩上衣衫,开言问道:我儿是骑马来还是坐轿来,怎么穿得这般少,不怕冻坏了身子?定棠心内痛得如斧锯刀割一般,呜咽半晌,方强自抬头,伸手与皇后反复拭泪道:儿不孝之罪已弥天,母亲不可再为不肖子伤悲堕泪。娘亲如此,徒增儿身罪孽。皇后闻言,眼泪越发如涌泉一般,定棠却不肯住手,直抹得两袖皆湿透了,方悲泣道:母亲执意如此,儿身永堕阿鼻地狱,不得超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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