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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御炉日尚有六七日,殿中已经围出了暖阁,阁中四角都放置着鎏金炭盆,一室之内,陶然暖意扑面袭来。两楹间一对三尺多高的金狻猊,缓缓吐出加南香气,这本是太子最喜爱的沉香品,西府中亦是常用,只是在这堂皇殿阁中再点起来,却多了一层说不上的奇异味道,或许是因为甘冽药气夹杂在了其间。
阿宝忽而只觉浑身都起了些不自在,只是点了点头回意。定权的声音仿佛是极远处传过来的,带一丝慵懒,也有一丝暗哑:请顾娘子上来吧,你们都下去。十余个宫人一齐敛裾行礼,依次退出,连半分声响也没有发出。阿宝迟疑走上前去,唤道:殿下。定权懒洋洋笑了一声,微微侧了侧头,示意道:你坐吧。
他的榻上三面具围着描金画屏,春夏秋景的江山图画各据一角。数层四经绞罗的帷幄,用朱红色流苏虚束,半垂在两侧。榻上张铺的茵褥,皆是极品吴绫,因为只是侧卧,一只官窑莲花枕也被推至了一旁。定权此时只穿着一身玉带白色的中衣,衣上的丝光便如水波一般,顺着他修长的身体流淌下来。虽然只是一恍惚,这不堪的繁华却已经刺痛了她的双目。
她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定权笑问道:怎么了?阿宝低声答道:妾尚未更衣。定权也不再强求,问道:如何,站在这里再想宗正寺,可是觉得恍如隔世?阿宝轻轻颔首,道:是。定权也叹了口气,良久方道:阿宝,你今年是十六岁?阿宝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起这话,答道:是,到了腊月间,便满十七了。定权点头道:你再靠过来些。阿宝依言凑了上去,在他的榻前半跪了下来,定权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少女的肌肤便如宝珠一般,无须脂粉,便隐隐流动着光华。触在手中,是任何锦绣都无法相比的柔滑。定权不由感叹道:像这般的好年纪。阿宝扑哧一笑,道:殿下便是千岁,也不必说这样老气横秋的话。定权微微一哂,道:我这也是有感而发。阿宝,你自己不照照镜子,看看这年纪有多好。想到有朝一日,这绿鬓红颜终会变做鹤发鸡皮,你难道不会害怕吗?
阿宝的笑容慢慢地僵在了他的手指下,许久才道:我不害怕。定权笑着摇头道:花可重开,鬓不再绿。人人皆知,人人皆惧,何以到了你这里,就不一样了?阿宝迟疑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这伸手就可以触得到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良人。她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笑道:因为我知道,我是活不到那一日的。她笑得如此自然,也说得如此平淡,仿似那是他们早已知道的事情。或许这其实就是他们早已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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