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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登上了轺车,才觉浑身酸软难当,既坐不稳,索性便倚在了车厢一角。又觉玉带碍事,索性三两把扯了下来,掷到一旁。昨夜被唤入宫,只道是为了今日朝会便宜,心中便已觉得怪异,直到此时方全然明白了。皇帝先以谣歌之事,引自己入彀,再叫大理寺查出通敌弊情来,逼得顾思林不得不上表请辞,待辞表一上,顺水推舟又应允了时,自已已经不能再说话了。紧接着翻出旧案,便是向众臣摆明了要废太子。臣工奸猾,连张陆正都见风变节,遑论他人?顾思林身在京中,到底离长州隔了千里,就算事先有些安排,自己这边什么都做不了,就趁着这朝局不明,犹疑观望的时候,新任的主将便有机会一步步将顾氏的旧部替换掉了。
定权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只觉这样倚靠着,便无比安然。心中只愿这车,一生一世都不要停止才好,一生一世都靠在这里,就不用再去面对那些人,那些事。不用再去见顾思林,自己如何还有脸再去见他?舅舅放心,此事我已办得妥妥贴贴了。 舅舅,此事无论如何,我俱会一力咬牙担待。定权突然冷笑出声,却原来自己的这副肩上,能担当的究竟也只有这么许多。
虽则定权一辈子再不想下车,车子也终有行到的时候。周午见定权回来,神色难看,忙追上去问道:殿下怎么不戴帽子?还有带子哪里去了?殿下,出了什么事了?定权口气却温和得很,只道:出了些事,你别问了。径自回了自己正寝,方进宫门来,见夕香手托铜盘,其中是盥洗的残水,见了了自己连忙行礼,心里一动,皱眉问道:顾娘子才起么?夕香行礼道:是。顾娘子昨夜一夜没睡好,今日便起得晏了。定权点头道:你叫她先不必梳妆,我便要过去。夕香方觉奇怪,定权却已经去了。
阿宝果然只梳了头,粉黛未施,见定权捧了一只窄窄漆盒近来,忙要行礼。定权笑道:不必了,你坐吧。阿宝见他眉宇间颇有些倦怠的神色,一身上下却打扮得十分清爽,低声问道:殿下散了朝了?定权点头道:散了,过来看看你。含笑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还是这样素净些好看。阿宝见他今日的样子,虽明明觉得奇怪之极,也不多问,展颐微微笑道:这是什么?定权将那盒子放在她的妆台上,道:等一下告诉你。一面伸手拈了她妆台上的眉墨,道:你的眉毛太淡了些,我来替你画画吧。阿宝虽不解,却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定权笑着拈起了画眉笔,在那墨上舔了两下,奇道:怎么不挂色?阿宝掩口嗔道:殿下,这同写字的墨一样,要对水磨了才能用的。定权笑道:一时记不得,叫你看了笑话。研墨我不在行,你自己来弄吧。阿宝睨了他一眼,将墨取了过来,细细研好了,定权只是在一旁静静含笑看着,问道:加的是什么水?好香的味道。阿宝见他说得不像,心中略略生疑,叹气道:这是清水,那香气是墨中本就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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