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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京城街巷的麻石路上,天上有纷纷扬扬地下起了春雨。路边的街肆张着长长的店幡随着风一飘一摇,有时又被卷做一根光杆。裴青望着这副景象蓦地停驻,双眼微眯轻喟叹了一声,“少不得……”
细雨微风将他末尾的几个字吹得飘散,让人一时听不清楚。街角的一个中年人顿时大急,显露了身形低低唤了一声,“七符,是你吗?”
来人身材高瘦面容苍白,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人。此刻执了一把漆了桐油的长把纸伞,站在临街一处房檐下。手中伞却忘记打开,雨水顺着瘦削脸颊往下滴淌,立时显得有些狼狈可笑。
已经是多久没有人唤自己这个乳名了,就连珍哥大些后也渐渐改换了称呼。裴青慢慢转过头,望着远处那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子,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少年时,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要是有朝一日跟这个人重逢,自己应该怎样面对。
的确,现在的自己知道了。于是,裴青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略略一颔首道:“尊驾认错人了!”
来人却是无比激动,踉踉跄跄地扑上前来,语无伦次地泣道:“我是你父赵江源啊,你如何认不得我?你如何敢认不得我?当年是我冲动行事,让你母子受了苦楚。这京中知晓此事的都唾弃于我,我在云南那个鬼地方呆了整整十年,堂堂宣平侯只能任一个小小的从四品水西宣慰司副使,你还要我怎样?”
这话又是愤恨又是委屈,裴青面上却是一丝纹路都未动,低头看着身上被拉拽的地方。出门时才穿的一袭天青色云锦夹衣,是宋婶婶督着珍哥亲手做的。珍哥从小就不擅女红,针线算不上顶好,难得是其间的一份心意,结果让这人双手一抓就有了水洗不去的明显折痕。
裴青伸手拂开那双紧拽的手,微微用力扯回衣襟下摆,眉眼依旧和煦,“这位先生委实认错人了,小人还有要务在身,要是耽搁了公务,不惯你是谁都是吃罪不起的!”
赵江源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喃喃道:“你还好好的,那你娘呢,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好孩子,我先前以为你们娘俩死了,年年清明寒食我都都到坟上去祭拜。如今你也大了,当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光是我一人之错,你娘的性子太过刚烈。那般容不得人,怎是贤良妇人所为?”
裴青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怎么心底里还对这人有所期望,这人即便在边荒野地悔悟十年,也还是认为自己是最委屈的,即便有错也是别人的错。斯人早已逝去化为云烟,当年的事端就像河底杂陈了无数渣滓的泥沙,翻起来又有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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