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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望着那条高大的身影走远,渐渐融入雪片间,再也寻不见,又很迷茫地呆了半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日过早的夜像铁罩一样沉下来,他的肩膀和头顶已经覆满了雪,稍微一动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刚化了形,对人身上下毫无把握,僵硬地迈出步子,差点仰面摔下去,摇晃好几下才站稳,接着就像婴儿学步那样,蹒跚又懵懂地往前走去。
沿着汪濡离开的方向。
“我以为,他会回去,起码找找他的长辈,化形非同小可,总需要有人保驾护航。”汪濡叹气道,“我走得太急,想得太理所当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雪地里,我就该想到不对。”
沈渊皱起眉,稍一停顿后,问:“他一个人?”
“一个人。”汪濡点头,“没有别的了。那年太冷太冷,辽东下大雪,兴安岭那儿本来就没多少蛇,又冻的冻死、睡的睡死。我后来再去,才知道最后统共只活下来几条小的。”
汪濡说着顿了顿,脸上表情压抑不住地坠下来, “……他根本没长辈,都死了。”
拖着两条不适应的腿下山后夜已经很深了,司泉身上的白貂沾雪湿透,变得沉甸甸的,也不那么暖了,像冰冷的铅块。
山下零星布着几座村落,在雪夜里静悄悄的,司泉慢慢走进去,沉缓踉跄的脚步惊醒了村口一家院子里的狗,柴门响起突兀不停的犬吠,把他吓了一跳,又听见骂骂咧咧的人声从屋子里传来,像是哪个猎人,他连忙拽紧了衣服回头跑,跑着跑着脚一崴,扑腾一下跌进雪坑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脚踝火辣辣地疼。
他想变回蛇,却又不知道怎么变,没有人教他。他坐在坑里摸摸自己的皮肉,没有鳞痕的、软的、热的,还有两只胳膊两条腿,就是人类的模样。
脚实在疼,再去摸已经肿了,站不起来。他想到那会儿汪濡同他说的话,化了形就去人间,好像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可到底哪儿是人间?他该怎么去?
还有漠北,漠北又往哪走?
下着雪,天上是乌云,连星星也没有,不见一点光。司泉抱着湿漉漉的白貂屈膝蜷起来,决定睁着眼睛等天亮。他怕睡,怕睡过去醒不来,像别的蛇一样。
雪在天亮前停了一小会儿,白蒙蒙的天光盈起来,司泉从雪坑里爬出去,不敢走大道,就沿着下面的松林一瘸一拐地走。
兴安岭离城镇好远好远,又是大雪封山的严冬,路上不见人影,他从天亮走到天黑,鸟都没见几只。
午间经过一个小村,恰好有两个小孩童在路边打闹,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想问问人间怎么走,没料到刚开了口,就被砸了一脸雪球,小孩尖叫着跑远,大声喊“妖怪”。
他又跑,再一次滚进雪里,浑身湿淋淋的,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手背上爬了几片蛇鳞,一摸侧脸,也是硬的。
天太冷了,蛇类耐不住冬眠的本能,他才刚化形,控制不住,让原型显出来了。
他没办法,又不能停在这,只能继续往前走,尚且稚嫩的脚底被磨出一串水泡,淋漓模糊,他摸了摸渗出来的血,是温的,抹到手背和侧脸上,蛇鳞渐渐消退。
寒冷却仍无法抵挡。
“后来你在哪找到他的?”
冷风呼呼,从破开的大口外灌进来,空气里仍黏着一股催呕的血腥味,劈头盖脸地吹得人头昏。沈渊用力闭上眼,倏地又睁开,眉头蹙在一起,像起伏的山川。
“黑市。”汪濡回答道,“侯城黑市的拍卖会。”
辽东的春天很短,三月里还是半冬,天气干冷,偶尔下雪。汪濡从南边回漠北,时间正赶上侯城黑市开春第一场大型拍卖,便取道前去逛逛。
东北“黑”产向来道上有名,侯城黑市更与京城鬼市齐名,是三教九流混杂、奇珍异宝无数的地界,黑市一年两度的拍卖会常吸引大批黑白两道的人物悄悄前往。
场子放在闹市青楼下面,深夜开卖,汪濡踩着点到,过了好几重检查才来到地下洞天,一抬眼,中间的台子上已摆了一个红布遮住的大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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