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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翥被吓坏了,他完全没法理解这件事:明明地板砖和厨房里的瓷砖缝隙都干净得光可鉴人了,你为什么非要扒着窗台上的油腻死命地去看呢?如果你实在是觉得这一点难以忍受,我们再叫一次家政专门擦窗就是了;实在不行,你一定要请一位保姆,佣人,那也就请吧,何必在冬日的北风里赤着双腿膝盖都冻得通红,一定要这样夸张到行为艺术程度地展示这个窗台在你心中肮脏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呢?

这件事成了他们关系彻底断裂的导火索,以至于他心里的一个结。程翥其实明白,他不是当真觉得房间乱成现在这样子是应该的,但自己似乎有一种无意识间隐隐的报复心理,通过这样的举措,似乎在强行与过去的荒谬较劲,似乎要用荒谬来战胜荒谬一样。

围着桌子坐下来吃早饭时,他看着混乱不堪的客厅,以及过分有条理的餐厅,那股子错位感又猛地出来了,令他在这过分的安宁中坐立不安。但是抬头去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显然都认为这才是应该的、幸福的日常,连带着乐乐吸溜米粥和吞咽包子的模样都可爱了起来——他自己的那点儿错位,似乎又不算什么了,是完全不足为人道的。

“哎,吃慢点,不急啊,乐乐,没人跟你抢。”他拿纸巾给儿子揩嘴,满脸的笑意,自个的心思就在成年人的褶皱里藏起来了。乐乐抬头看了看他,一双眼晶亮亮的,似乎有期待也有询问,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对他说话。程翥知道,儿子本来就不太擅长说话,有些内向自闭,不过带去看了医生说也没到自闭症的地步,要他跟孩子“多沟通”。可沟通是两个人的事啊,程翥无奈地想,其实看乐乐和小徐说话就会知道,他大概也是在和亲爹较劲,拿定主意一个礼拜只分给他十个字的名额。

这点上,他们父子又很像了。

小徐替他们解了围:“乐乐是想说上幼儿园要迟到了吧。”

程翥想起昨天幼儿园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昨天我脑子急丢了还没和你们算账呢,于是撇了嘴说:“昨天搞成那样,今天还上什么幼儿园?不上了!咱们不去赶着上趟受那个气。乐乐,你不要和那些讨人厌的坏小孩一起玩。”他现在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明白儿子才这么一点儿大就遭受了校园霸凌,那几个小孩子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看着楚楚可怜,能上这个市直幼儿园的肯定也不会是寻常人家孩子,几个家长说不定自己还打过照面,办公室里喝过茶呢,怎么教出来的孩子这副德行!这才几岁——别的没学会,把他们官场上党同伐异的市侩学了个十成十;咱家儿子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也没被他们吓怕,就挺好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莫名其妙的自豪又油然而生了:你们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娃娃,谁有我家这个这样的胆量吗?别看他平日不声不响的,他敢一个人溜出幼儿园呢,方位感也好,容宛琴最多只带他去过一两次那个流动乐园,他居然记得路怎么走,走过去也有一公里多呢,还真给他找着了。

亲爹毫无原则地枉顾了事实:不管怎么看,乐乐都是蜜罐里泡大的那一个,不仅泡大了,还泡发了。

乐乐一听可以不去幼儿园,眼里闪烁出了开心的光彩,又一大口几乎把手里包子全吞了来展现他的快乐。可见他是真不喜欢幼儿园,不知道平日里都怎么给那群小孩欺负,仗着他不怎么说话也不会找家长老师告状,愈发肆无忌惮。

徐步迭却说:“我倒是觉得啊,乐乐今天还是得去幼儿园,至少,我们也得去那里露个脸。”

乐乐的脸瞬间就变脸似的垮下来了,那一大口包子噎在喉咙里,险些张口要吐出来。

程翥问:“为什么?我不找他们要赔偿,都算我很讲文明了!”

“我觉得赔偿该要还得要啊。就算最后不要真的钱,也要一个赔偿的姿态,你得让人知道,是你大度原谅了他们,而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小徐含糊不清地吸溜着早饭一边说,“他们园区里那么大一根钢筋护栏断了,这不是我们乐乐能掰断的吧?孩子们都知道了,幼儿园平常的检修都在干什么,居然不知道?另外,这几个孩子一听口吻就知道是有预谋的、而且不止一次这么欺负乐乐了,老师也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没有及时教育和阻止,不需要担责任吗?”他放下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开始收拾桌子,“还有,这几个孩子也是,不能因为是孩子,就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做了错事,就应该向乐乐道歉,不是家长,也不是老师,而就是他们几个,要当众、当面向乐乐公开道歉。”他最后郑重其事地说,“这时你让乐乐在家里呆着眼不见心不烦,小孩子们只会觉得自己胜利了,是逃避的胆小鬼的错。”

程翥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他今天能让乐乐不去上学,打电话去质问老师,明天对方家长说不定也会上门送个礼,说两句小孩子不懂事,这件事也就算了过去了。但实际上,过去的只是大人的交易,它在每一个孩子心中,都根本没有过去,反而种下了相应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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