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鹘被削掉身上不多的一层肉,嶙峋骨架甚是可怖,它转动三只鸟首,将黄绿色的尸毒喷满地面,企图困住潇君脚步,那邪魔却又将长鞭当作百尺游丝,络纬流苏,略一投掷,看似柔软的兵戈刺穿它的翼峰,扎透骨髓,拉着尾稍就流星逐月地荡了出去。脱险后并不跑远,潇君反而在荡至高点时手举鞭落,揪下了髑鹘的一颗首级,黑浆顿时喷薄而出。
这不是单纯因贪鄙人肉引发的较量,这还是明面上的鬼王之争,绝不可败。
二者酣战,越攻越猛,一物体庞势大吞烟吐息,一物轻骑索钩飒踏流光,上黄泉路壁垒颓败,接连溃塌,哀声不止,百谷也忍不住从窟中冒出头来观看。
彼时潇君仍为津滇的样貌,鬼魔乃是按照气味寻人,并未找错,百谷却以为是岱耶要杀河伯,看得万分揪心。
髑鹘掉了二首,逐渐失去控制,誓与潇君共死。没有章法的攻击最难防御,潇君有些力衰,放慢攻速全力避让,趁它被自己的火薰烧满脸,就从人手莲池跃回清溪岸边,打算带上百谷先奔至雪山庙内,等髑鹘找得失心发狂,丢了修为嫉恨冷胆,再回来干掉它。
百谷巴不得要跟他一起跑掉,见他回来,立刻握住他的手:“你吓坏我了!”
潇君让他噤声,趟过血河掩盖气味,然而青年一落脚,黄泉里的死人发现了活人,它们全部睁开了灰暗的双目,扭着僵硬的身体,直崩崩伸出胳膊勾出拳爪拉住他,要把他也带入枯萎的长河里。
百谷的手臂被死后仍在生长的指甲划破了,他对着河底扑腾着又踹又拉,还不敢呼救。潇君赶忙以鞭作剑,砍断干枯皮肉,把百谷从泥潭中解救出来。就是磨蹭的这点功夫,髑鹘已赶回。
“好吃!”
它看见了凡人,用余下的四首长喙叫起来:“吃掉你!”
百谷哪见过这等狂鬼异形,转头便跑,瞅准巨石坑躲在其下抱住自己,心脏跳得旁人都能听见;髑鹘志在必得,吐出一切恶风劣暴,以龙虎声威追至百谷身后;潇君见状则甩鞭弹射,如金甲掣曳,又将毒气原数奉回。
二者再次扭打一起,冥荒之地千里飞雪,火树纵横,毒瘴长驱,百谷身旁众鬼觊觎,亡者狂啸,昏天暗地血水涛涛。他以袖遮鼻,从石缝中窥探,发现潇君被髑鹘压制,急于应付,力有不敌。
他什么都不懂,连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都不懂,只懂他的情郎危在旦夕。
髑鹘已被潇君消耗许多,要赢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一鼓作气,在强攻之后,它三只羽翼忽如大鹏展翅蔽天周旋,以羽为箭直指潇君。
箭比风快,倾泻而出约有百千,潇君快鞭莫及,若漏之一二便能夺命,他也在冒险。
百谷不想他冒险。
百谷想跟他行在扁舟上。
在很多小桥底下慢慢游过去,晚春新开醪酒,泡二三青梅,击鼓作赋,倾壶而醉。因为爹说过,河伯爱唱爱笑,喜与人交友弹唱。
他咬着牙从坑中爬了上来,像被真正的神明召唤,快步跑到潇君跟前。
莎草开满了黄色的小花,牧牛时它们偏要吃这个,要么是鲜嫩的芦管,进了谷雨后的笋径发旺起来,要成为新的竹林了……为什么想到这些呢,百谷一回头,他看见蓬蒿一般密密的箭压下来。
“你……”
潇君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孱弱的青年立在面前,纵然鞭风挥舞成轮,反弹箭轨,也不一定全然安稳。
“不要说话,免得分心。”
百谷笑了笑:“记得吗,我是人祭。”
“走开!”潇君呵斥:“滚远点,我不需要你!”
“情郎。”
百谷唤他:“我若为祭,愿为你献上。你知道的,我爱你。人不应为恶神献祭,该为所爱之人尽乎所有。你不好意思给我看的东西,我也许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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