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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送走了。他一个人渡过了许多那样的时刻,自己在靖北,只觉得肩上责任千斤重,他却担负着整个天下。
言君玉只觉得眼睛发热,但却没有迎上去,而是转过头去,他站在阁子角的阴影里,看着湖面。
随从都退下去,只留下灯笼,年轻的帝王走入阁中,沉默许久。
总是来不及,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总是情势比人强,连一句话也来不及好好说,东宫最难的时候,他在永乾殿侍病,看着天上月光,想着要是能见小言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是不说话,看一眼也好。
终于也到了今天,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安静叫“小言……”
站在阴影中的青年,高了也瘦了,靖北的甲重,披甲的时候也不觉得,卸了甲才觉得那样痩。战事刚结束不久,他是新伤叠旧伤,整个人的身架已经是长开了,挺拔得像一杆枪。腰上仍然挂着佩刀,是像太/祖晚年那样,经过了战事,从此兵刃不离身,枕下藏刀,刀气伤了慧贵妃的额角,文人惯会颂圣,称之为枕下风,还写出“江南一片天上月,不如长安枕下风”这种句子来。
他从未去过边疆,只能从书卷上拼凑小言的经历,都说天子富有四海,手握天下,但也许一辈子也未必能见一见自己的天下。
他没想到言君玉的回答。
站在小阁子角落里的青年像是对这称呼有点生疏了,又像是带着点负气的意思,闷声闷气地道:“我不是你要的那个小言了……”
换了别人,大概是要退却的,但他毕竟是萧景衍。不但没退,反而向前一步,在言君玉反应过来前,把他困在了阁子的角落里。
其实要跑也跑得掉的,千军万马也闯过来了,但年轻的将军却没有跑。他不再是东宫林中小兽一般的少年了,更像是森林中一头漂亮的大鹿,受了一点伤,不想走,但留下来又有点委屈。也许是萧景衍的眼神太温柔了,所以他也没有躲,任由他举高手中宫灯,用安静的眼神一寸寸检查自己的伤口。
英挺而俊美的将军,五官已经长开了,仍然是他的小言,只是更漂亮了。皮肤仍然是当年一样的白,只是左边的眉骨上多了一道骇人的伤口,斜斜划过整个眼睛,看得出是新伤,因为伤口有些地方还是深红色的。这不是刀或者剑的伤口,是西戎的弯刀,带着新月般弧度。无可挽回地留在他左边脸颊上,划过眼睑,连颧骨也遭受波及,像是道观中完美的神将石像上被砸出一道裂缝。
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这伤痕险之又险,再重一点这只眼睛就没了,甚至命也留不住。容皓永远不会知道赫连回军时那句话的重量——生死关头,他是留了手的,留一个全须全尾的小言给他的容大人。
萧景衍许久没说话。
年轻的皇帝,山岚般眼睛仿佛都冻结了,他只是伸出手来,用指尖轻轻触摸着那伤痕。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伤自己一般。
“很痛吧?”言君玉听见他轻声问。
真没出息,明明多少生死关头都过来了,比这更痛的也过来了,却因为他一句话,眼睛就发酸了。像父亲当年第一次戍边回来,怎么也不肯给娘亲看伤疤。又像是舅舅家逢人便讲的那个笑话,惯坏了的小表弟,有次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本来好好的,结果看见他从旁边一过,立刻就开始嚎啕大哭了。
但言君玉知道他问的是当初,受伤的那一刻,幽州最后一场战争,也是最危险的那一场,鲜血糊满面部,整只眼睛都看不见了,言君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瞎了,无法无天如他,那一刻也是害怕的。
“其实也不怎么痛……”言君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呆呆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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