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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幼时最喜欢两句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她看着池中一点月影,笑了起来:“小孩子只喜欢浅近温柔的,现在想想,觉得好笑。”

容皓知道她是读过书的,只是平时不露功底,但是比伴读也不差。他们这几个伴读在明,她在暗,平时偶尔也有合作的时候,也对彼此实力有了解。但一则男女有别,二则她向来深沉,所以表面常戏谑玩笑,实则不曾有过真正交心的时候。

“宜春宫倒是有好梨花。”容皓也淡淡道。

云岚笑了起来。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容皓,因为要见皇后,她今日是带了妆的,穿了一身秋香色的宫装,梳的远山髻,真是如同堆云一般,偏偏人生得极温婉袅娜,整个人弱不胜衣,眉目如同秋水一般,容皓也怔了怔。

但她说的话却让人旖念尽消。

“容皓,你很舍不得郦道永吧?”

容皓心神一凛,所以越要从容,笑道:“这又从何说起?我今日才第二次见他。”

“但凡文章做得好的人,总是惺惺相惜的。古时高山流水,也不用见第二面。你看过他的文章,难免惜才。”云岚淡淡道:“若他见过你的诗词,也要敬服的。这又没什么……他死的时候,你送送他就行了。”

容皓背后寒意顿生,他知道诏狱的手段,郦道永这样进去,少不了折磨。但面上仍笑道:“不是才送进去,这就打死了?”

云岚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他的情绪,面上仍是淡淡的,道:“打死倒不至于,皇上不发话,谁敢动他,不过是折磨一顿罢了,先杀杀他的锐气,看是看不出有伤的,不过是那些手段罢了。话说回来,他总归是死路一条,不过是凭皇上发落罢了。”

容皓听得遍体生寒,到底是王侯脾气,忍不住笑道:“他的方法虽直,到底是为了不要和亲,算是给我们帮了忙,你何必这样奚落他。”

云岚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

“我有时,真不知道如何说你才好……”她叹了口气,道:“你我都知道,他这举动,除了激怒那一位外,别无作用。那一位的脾气,你不清楚?”

她但凡私下提起庆德帝,总是不肯规规矩矩叫圣上,容皓一直不知道原因。好在东宫是一个眼线没有的,连庆德帝的耳目都进不来,所以没人听见。

“察言观色,我不如你。”容皓忍不住道:“都说你学的是儒,我竟不知道儒学还有逢迎上意这一门学问。你既这么努力揣度圣上的脾气,如何又不肯恭恭敬敬叫一声圣上呢?”

他这话说出,就做好了云岚生气的准备,谁知道云岚并未发怒,只是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

她生得极美,这笑按理说也是应该让人倾心的,但容皓只觉得这一笑极其悲凉,如同繁花落尽,只剩一片雪原。

“都说容公子博古通今,消息灵通。那容公子知不知道,二十年前,也有一个像郦道永这样的千古忠臣。好好的巡抚不当,为了黄河决口一事,上了一道奏章,痛陈圣上数年来为了平衡朝中派系,工部用的江南派系,当地官员却用山西派系,所以官员互相推诿,害了沿岸数百万百姓。你说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聪明人,只凭只字片语,就猜出圣上的权衡之术,真是状元之才,除了他,这天下人,谁能直戳圣上的软肋?”

容皓脸色苍白,他年纪轻,但也隐约想起当年有一道这样石破天惊的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圣上自然是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了,这道疏还被传到外面,也是士林称颂,捧得他比天还高。圣上也换了治河的方案,皆大欢喜。”云岚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柳条:“这人也有意思,虽是世代簪缨,却安守清贫,又不与人结交,所以没什么把柄可抓。等了七八年,终于有一日,这人的一位最看重的弟子早逝了,留下孤儿寡母,无米下锅。所以他在一个雨夜,送了一千两银子过去。你也知道,一个翰林院院士,一个月也不过三十来两银子,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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