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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俭昌顿住,神情有些恐惧,“秀才,你听是什么声音?”

孙熊凝神细听,隐隐约约可闻哭喊哀嚎,他神色一变,三两步跃上门前槐树,极目远眺,纵是他近日修身养性,泰然自若不少,仍不由大惊失色。

贺熙华赁的宅子在一小山坡上,地势颇高,能看见大半个县城。孙熊看见的便是大水不知从何而来,沿着原本或宽敞笔直或蜿蜒狭窄的街巷一路向下,横冲直撞地几乎漫灌了一整座县城。

不断有树木房屋倾塌,有人抱着房梁边爬边哭,有人抱着棺材板随波逐流,有人将婴孩放在木桶木盆里小心护着。

几乎是一夜之间,临淮成了泽国。

“对了,大人呢!”短暂的惊慌之后,孙熊猛然想起刺史府地处临淮低洼之地,贺熙华是北人,也不知水性如何。

周俭昌立时便要出门,“我去寻他。”

孙熊看着他空荡的左袖,“你在此等着,我去。”

若是在刚刚相识之时,恐怕周俭昌未必愿意示弱,自己就逞强去了,可到底曾生死与共,也不再为了自尊逞英雄,只对他点了点头,“千万小心。”

孙熊对他一笑,将外衫褪去,只穿着中衣,便向刺史府奔去。

刚下山,他便感到情况不对,不论是大运河还是长江淮河,水都颇为清澈,可眼前的水却呈黄色,满是泥沙。

不及细想,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淌着水走向刺史府。往常骑马只需半刻的路程,今日他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方才看见刺史府前头的旗斗。

那旗斗只剩下尖还露在外头,足见这水位何其之高。

周遭的几棵树上,有几个刺史府的衙役狼狈不堪地攀在上头,刺史府后头那座小楼的屋顶上,挤满了红色青色官袍的官老爷们,孙熊定睛一看,刺史傅淼、别驾庄维怀都在其中,偏偏不曾看见贺熙华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慌。

“那可是孙秀才?”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是泗州司马盛磊。

孙熊大喜,“盛大人,你可看见贺大人了?”

司马比长史低一级,他虽年长,平素对贺熙华仍很尊敬,连带着对孙熊也高看几眼。两鬓斑白的盛磊带着哭腔道:“小贺大人本和我等在一处,不知怎么回事,回头一看,他就被大水冲走了!”

孙熊两眼一黑,两脚一软,颤声道:“大概是何方向,盛大人记得吗?”

盛磊指向西边,孙熊点了点头,不再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直接便游了过去。

在浑浊的泥水中,孙熊心中一片空茫,不管贺家如何,也不管贺熙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己能在临淮安身立命,多亏了贺熙华的照拂。否则自己要么被人暗害死于非命,要么彻底沦为贩夫走卒,哪里还能保住如今的半分体面?

贺熙华对他已然有恩,那么在算清总账之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再加上对百姓对朝廷,贺熙华都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官,他现在就决不能坐视贺熙华葬身鱼腹。

更何况此生相识众人中,贺熙华待自己,也算得上极好了。

孙熊本不会凫水,还是去年逃亡时匆忙学会,加上这水中泥沙太多,吃了好几口水,整个人也疲惫不堪。可到底还未找到人,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全凭一股意气强撑。

他禁不住想起与贺熙华相识的这一年多,发觉自己还是无法看透这个人——出身贵胄,却丝毫不见豪横骄纵;才智过人,做事却谨小慎微;耿直中正,却也不乏心机深沉。

他最看不透的,还是贺熙华到底是个忠君爱国的良才栋梁,还是个虚伪矫饰的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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