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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容跌回座椅,腰背佝偻,双肘撑着膝盖,两手拢头发,将近一米九个头的男人此刻竟颓废得差点让闻尧认不出来。
霍影帝今年三十六了,一个演员能拥有的最高荣誉,他在人生的前半阶段已经拿到手软。在外人眼中他什么都有,才貌、名利、地位、显赫的家世、家喻户晓的人气,除了家庭不太完美。
护士抱着手术确认书急急出来,站在急救室门口大喊:“林襄的家属,请签字!”
霍司容猝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护士:“他哥哥在国外,我签。”
护士犹豫,她认得这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迟疑地问:“霍先生,您是病人的直系亲属么?”
“他是我的合法配偶。”霍司容想也没想道,从西服内袋中取出手机,登陆婚姻认证网。
“但您和他已经离婚了。”闻尧低声提醒。
霍司容正好打开婚姻关系确认的页面,绿色字体的“已离婚”让他头脑发懵。
霍司容记得自己演过许多次这种角色,肝胆决裂地等候在手术室门口,恨不得以头抢地,用自己一条命换回命悬一线的爱人。
当他还年轻时,偶像剧里时常出现这种老掉牙的套路,霍司容对情节的表演信手拈来,熟悉到可以一边哭着求医生救爱人,一边在脑内吐槽“真是无聊透顶”,甚至在表演结束后,能面带商业微笑收获现场一众眼泪。
那时候,他对林襄还怀着既厌恶又不舍的矛盾情绪,那时候的林襄就像始终围着地球转的月星,在闪闪发亮的霍司容身边,低调渺小、微若尘埃。
而现在,恨透了他的林襄生死未卜。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笼罩了他,霍司容除了祈求上天、恳求医生,别无他法。
“病人失血过多、脏器受损、多处骨折、脑内震荡,情况较为危急,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手套沾满血,他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许是见惯了生死,医生就连下病危通知书时,都生硬无情得像极死神,而非悬壶济世的慈善大夫。
霍司容扶住墙壁,眼前仿佛出现无数黑白色重影,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倒退,光影迷离,时光洪流逆行而上。
三年前,林襄20岁,鼓起年轻人最无知无畏的勇气,向33岁的霍司容求婚。
·
宁北大学的后门有一条“美食街”。
美食街临近的住宅修建于上个世纪,巷子狭窄,人又多又密。
前两天刚下过雨,坑洼不平的路面积水众多,稍不留神就能踩成“泥汤鸡”。
大排档的肥圆老板扯开膀子撸动羊肉串,嗓里掬一把陈年油烟气,热情地粗吼:“烤串串嘞,便宜味儿美!小同学,来两串?”
大铁锅中炸饼的熟油不堪燥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热腾腾的白米粥、南瓜粥、皮蛋瘦肉粥上,几只蝇虫、幼蛾绕着滚烫的电灯泡嗡嗡叫唤。
距离美食街头顶三米,时年已久、外墙褪色的居民楼间,密布着蜘蛛网般的私拉电线,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来砸到某个倒霉蛋头上。
然而,兴许是大学附近灵气葱蕴,这么多年,这条“无安全、无管理、无卫生保障”的三无“美食街”却从未闹出过事故,别说事故,就连蚊子盯人的事儿都极少发生。
大约是蚊子也不想来搅扰这片脏乱却温馨的小巷。
林襄刚结束晚间的商务英语课,抱着书本直奔巷口,快速跑动间,两条牛仔裤裤腿沾上许多泥点。
路人好心提醒:“哎呀同学,跑慢些,水花子溅起啦!”
林襄一回头,招手跑远:“不好意思啊!”
巷口站着头烫黄毛、身材中等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抖腿,眼角视线捕捉到飞驰而来的少年,顿时一个猛子扭回头,兴奋地大喊:“林襄,这儿!”
“何思远!”林襄一记急刹车,堪堪在黄毛青年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笑:“你丫啥时候回的宁北啊?早不说你要来,我就翘课了!”
两人高中那会儿是同桌,后来何思远立志当演员,考去外省某影视学院,林襄留在本市念大学。
何思远重重一拍他肩膀,险些将林襄的小胳膊小腿拍趴下,林襄边喘边推搡他:“慢点慢点。”
何思远胳膊一弯,搂住他的脖子,哥两好道:“我这不昨天才回来吗,倩倩缠着我陪她玩儿,也没时间和你聚聚。”
林襄站直身子:“倩倩身体咋样,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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