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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死了,希望能够化着妆,带着假发,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再下葬。她妈妈才刚给她买了新裙子,准备等她手术成功出来后给她个惊喜呢。”
宗迟心下巨震,抬头正巧越过夫妻俩看见走廊尽头的简常彻——他站在拐角的阴影中,看着痛哭不已的两夫妻,克制着自己没有走上前去,甚至没有出声,整个人凝固成一块钢铁。
简常彻看着年轻的夫妻,宗迟看着他。
然后简常彻抬腿动了起来,宗迟下意识躲了一下,但好在对方是朝反方向转身。宗迟连忙追上去看他去干什么,却发现简常彻只是平静地、回到了原本的工作之中。
如果简常彻是奔着遗嘱而和那些绝症病人搞好关系,完全没必要为这种未成年的小孩子做些什么,为人父母的也不会感谢他什么。自己此前的猜测臆想有诸多漏洞,到了这时候宗迟也并非没意识到。但无论如何,他如今也再难去问对方那个房本背后的真相,他有些懊恼,又不知如何是好。多说什么都是尴尬,似乎就只能这样了。
那就这样吧,天气也就这样渐渐转凉。
直到某日夜里十一点,当宗迟一个人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灯火渐熄的城市,简常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的故事最可悲,因为你的故事里只有一个角色,那就是你自己。”
宗迟知道,那句话戳中了他孤独的本真。
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失去奶奶了,即使不是因为疾病,也会因为时间。这不是一瞬间的行刑,而是漫长、钝痛的过程,就好像一个时代的终结几乎总是伴随着一声呜咽,而非轰然巨响。
如果他的父亲走了,爷爷走了,奶奶也要离他而去,纳闷他“旧时人性”的最后一个具象化也将消失殆尽,这世间能见过真实的他的人就全都不复存在。他的一部分也会随着这些人死去,留下的只有那个功利的、冷漠的、猜忌的,总是在愤怒的他。
他很愤怒,愤怒之后又觉得孤独。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宗迟将目光从街灯上收回。
“请问是宗先生吗?”对面问。
“什么事,很晚了……”
“这里是市医院。”对方说。
宗迟的呼吸屏住了,像触电一般,他浑身汗毛竖起,后背发冷。
完了,完了,他今晚就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脚还站在二十九层的高空,但是心脏已经以加速度坠落深渊。他的心脏砸入地心,被岩浆灼烧焚化,成为猩红刺眼的一滩粘液。
“解英槐女士……”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奶奶快不行了。”
第12章 地心火山
宗迟跳上驾驶座,一路上心急如焚,既害怕自己不能尽快赶到医院,更害怕赶到医院后又将面对什么,害怕得手脚冰凉。他脑子发木,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只得短促地不住喘气,心脏越跳越快。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旦爸妈吵架或身体生病的时候,他便只知道反反复复地对着不知道什么神佛鬼怪求助保证——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表现,我发誓我一定会做个乖孩子。
不要让奶奶出事,我什么都答应。
可惜这些祈愿小时候没有得到回应,长大了自是更不可能达成什么效果,当宗迟狂奔至解英槐病房前的时候,急救的医生护士已经在收拾器械,连呼吸机都停掉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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