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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他哑着嗓子喊李小芸:“妈,我胃疼。”
李小芸带他看过好几次医生,城里最好的医院,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一次去医院的时候,老医生重重叹了口气,扶扶鼻梁上架的眼镜,对李小芸说:“挂个精神科的号看看吧。”
李小芸气得差点把整个医院掀翻,她不服气,她这么漂亮优秀的儿子怎么可能看精神科?
但生气归生气,李小芸犹豫了好几天,还是带着张沉挂了精神卫生科的号。可人家医生里外一查,压根儿什么事也没。李小芸心里的大石头嗖地落下,但同时又堵上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让她频频不安——有病好歹能医,什么病都没有岂不是一丁点法子也没了?
不过李小芸很快就被城里永无止境冒出的黑烟压得顾不得多想——钢厂效益不好,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家里还有两张嘴,曾经的荣誉工人张立成没办法,为了养活一家三口人,屈尊重新捡起以前从父辈那学来的手艺,找机会就给人修家电水电摩托之类的赚外快。一般人家的男人多少都会些修理活儿,张立成就专门给没子没女的独居老人推销,四处在电线杆上贴修理小广告,生意倒是接连不断,每隔几天就有老人给家里打电话。
而早就下了岗的李小芸每日抹着汗呼哧呼哧干完活儿便无所事事,她原本想和院里其它户女人家一起嗑瓜子唠嗑,可家属院里其它女人不喜欢她,有意避着她,提起李小芸便要八婆地围在一起,扇着竹扇,撇着嘴,一副酸溜溜的语气,“张立成那个女人,你们知道她和她男人怎么认识的么?好家伙!舞厅跳舞对上了眼,一脸狐狸精样儿,指不定之前有过多少个男人呢!你看他家张沉,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没准儿……”
这话正好叫刚放学的张沉听个正着,他穿着蓝色校服,里面是纯白的t恤,领口扯得老大,黑色双肩包松垮地挂在一侧肩膀,下颌骨处的肌肉绷成一条线。他阴着脸往自家单元楼走着,路过这帮碎嘴女人们时侧头剐了她们一眼,那些女人立刻吓得直起腰噤了声,等张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口才捂着胸口小声道:“是不是听到咱说他妈妈了……”
张沉憋着股气,回到家把书包往沙发上狠劲儿一扔,吓得旁边正举着杯子喝水的李小芸手一晃,洒了一地水。她莫明其妙地抬起头,看向张沉,“怎么了儿子?一回来这么大气。”
“你别和院儿里那些人处了。”
“为啥?”李小芸找了块抹布,正跪在地上,一下下擦刚洒出来的水迹。
张沉看着李小芸擦地的身影,腰背像块被钳子钳畸形的铁板一样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他看不过眼,主动走过去夺过李小芸手里的抹布,跪在地上帮她擦,闷闷地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话:“人家不待见咱们,咱们也别上赶着往上贴。”
李小芸惊奇地侧过头,他第一次发现儿子会主动关心人,激动地咬着下嘴唇,勉强克制住颤抖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行,行,妈不跟她们处了。”
张沉“嗯”了一声,把地上的抹布拾起来,去卫生间涮洗了几遍才甩甩手上的水珠回屋做作业。
李小芸轻手轻脚走到儿子卧室门口,听到里面不断传来背英语单词的声音,嘴角悄悄上扬,她心里自豪地想,我儿子真厉害啊,自己和张立成可是一丁点洋文都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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