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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会停止的暴雨回到他破落的公寓,在墙角的胡乱堆砌的旧书和报纸里面翻出一本被压褶了书页的老书, 烫金文字封面和深褐色的书皮,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写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照理来说这种一看就是三流恐怖电影必备道具的玩意早在摆在雅楠面前的第一天就被他扔进了垃圾堆里,这是第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家中搜出的一本东西。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有个避雨挡风屏障的破旧阁楼。破木板搭建方寸地方散着一张薄被,若不是之后接二连三的作案,这第一起案子的死者甚至引不起一个警探最起码的同情心——并不是说这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没有对悲剧的共情能力, 而是某种意义上他们根本没有将这些可怜人当做他们的同类,他们位于工作单位的底层,于是便想方设法从旁人身上汲取一点可悲的仰视快感。

  因为受害人是社会边缘人士,所以这案子始终都是被压着处理的,即使有了物证也会在眼皮子下面被销毁,雅楠鬼使神差地藏下了这本书,却也不知道自己藏着这本书的目的究竟为何。

  他第一次接触这本书,是因为这起案子本来他以为是自己从此青云直上的筹码,结果这案子却成了无数积压案件里最不起眼的那一部分;他现在重新捡起这本书,是因为他在这泥沼一样混恶的世界里找不到一点光的影子,也许是书脊上那一点乌色的血渍让他联想到了那好几个无辜又寂静消失的生命,残存的一点正义感和无处着力的虚无感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也许是因为这男人在某个瞬间已经对现实世界失望至极,甚至忍不住将自己的理智从脑子里剥离出去,粗鲁又直接的翻开了那本厚厚的古书。

  现世已经不能予我解脱,那么不存在的幻觉呢?

  雅楠明明没有喝酒,此刻却被自己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自我悲悯的情怀醉得醺然了;他怀抱着某种类似于被钉死在十字架之前那种济世渡人的博大感动和一种极为明显的对世界的轻蔑感翻阅着这本书,毫无理由的傲慢充斥着他的胸腔,男人的指尖抚摸过泛黄纸页上那些模糊的字迹,下意识地跟着念出了几个晦涩难懂的诡异字眼。

  这以法律为工作标准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也许他知道,但是他已经完全不会在意就是了。

  此刻,生命和鲜血堆砌的死亡正如那一夜连绵不断带走血水和证据的午夜冷雨一样带走了他所有作为人的正义和理性的温度,雅楠的手指划过最后一个字符,回应他的除了因为紧张而疯狂收缩鼓动的心脏以外就只有空荡无物毫无变化的房间,雅楠盯着面前丝毫没有变化的空气,然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冷笑。

  他随手抓了抓自己从三天前开始就没有仔细打理过的一头金发,原本闪闪发亮的一头碎金长发此刻杂乱枯干像是一把在土堆里打了个滚的干稻草,雅楠耷拉着脑袋回忆着自己已经拖了许久的房租和刚刚惹恼的上司以至于可能看不到影子的工资,不得不扔下手里的书三两下脱了衣服钻进浴室,把自己塞在了水龙头的下面。

  该死的上帝保佑,那位四十多岁的房东太太能继续看在自己这张好皮囊的份上再宽限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能施舍一点面包和咖啡就更好了。

  欠房租的小公寓自然不会体贴的提供二十四小时热水,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来得及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冲下来的水就已经毫无预兆的变成了让人跳脚的冷,男人咬着后槽牙用冻得要命的冷水把自己从头到尾草草冲洗一遍,勉强把自己折腾出个人样子的同时还不忘就着这点冷水带来的刺激咒骂那本莫名其妙的古书。

  的确,若是这东西能救人,那么那几个女人也就不用跟着死了。

  雅楠在水龙头下面闭上眼睛,冷水冲走他身上的肥皂泡沫却冲不掉闭上眼时眼前一闪而逝的那些双眼睛,死人枯萎的眼球被雨水短暂的浸润后呈现出一种玻璃球一样骇人的冷岑寒意,他晃了晃脑袋甩掉脑子里所有不合适的联想,随手扯了条泛黄的浴巾围在腰上就湿漉漉的走了出去。

  照理来说一个单身汉的独身公寓偶尔裸奔一下也是无伤大雅,可大概是这一次的洗澡水实在是冷过头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捂住身上残存的一点温暖,其后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天,他都无比清醒自己是围了个东西离开的浴室。

  在他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公寓客厅里,穿着黑西装背对破损裂痕的落地窗坐在椅子上翻书的那个人气质太过诡谲又太过优雅,硬生生把这廉价破落的小地方衬托成了荒芜的古堡夜景。

  雅楠的第一眼甚至很难分得清这个人究竟是男是女是生是死。

  他皮肉太薄太白,骨架细长伶仃,侧脸轮廓过于优越迷人,第一眼很难从他漂亮的下颌颈线扯开,然后便是那双眼睛,交叠双腿裤腿向上微微蹭了蹭,露出一截儿苍白细瘦的足踝,踩着一双漆黑发亮的定制皮鞋,察觉到雅楠出来,这人终于纡尊降贵的从旧书上抬起头,一双乌黑如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雅楠。

  “你好。”她开口,声线漂亮,说着上流社会特有的优雅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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