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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方措,目光就有点复杂。
老五不知道方牧打哪儿弄来的这么大的崽子,他插科打诨真真假假问过几次,方牧不肯说,他那脾气又臭又硬,老五也没奈何。老五其实是不同意方牧养方措的,养孩子哪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啊?可现在想想,也许这孩子真跟方牧有缘分呢,至少他让方牧不再像个无根的浮萍似的,无着无落的。
方措秉持着基本的待客之道,给老五倒了一杯白开水。把从未在方牧这儿受过这待遇的老五感动得不行,看方措的目光就跟看自己儿子似的,“宝贝儿,别忙活了,过来看看,这礼物你喜欢吗?”
方措的目光落到变形金刚上。老五知道这崽子很有原则,没方牧发话,轻易不拿别人的东西,干脆将东西塞到他怀里,念经似的给他洗脑,“拿着拿着,你胖子叔叔跟别人是一样的吗?胖子叔叔给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拿,不信你去问你叔。跟你说,你胖子叔叔跟你叔是这个——”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神气活现地说,“铁打的兄弟,过命的交情!
见小孩儿好奇纯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老五被压抑的表演欲膨胀到了极点,眉飞色舞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你胖子叔叔和你叔那是号称喋血双雄,书包里藏一根铁棍儿,放了学就在焚化厂的小树林里边跟人火并,你叔打架最猛,单枪匹马就敢挑十几人。有个怂货,吃了亏不敢找你叔,叫了家长告到学校里。他老子坐了两年牢,刚放出来,提把菜刀冲到校长室,扬言要宰了你叔。当时你叔举起一条凳子腿,就往自己脑门上砸,那血,哗啦啦的跟喷泉似的,可吓人了,老师全吓蒙了。你叔面不改色用手一抹,眼睛都没眨一下,盯着那傻逼的劳改犯,说,‘你丫有种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他妈总有一天弄死你’……”
遥想从前,老五跟原地满血复活似的,一不小心,就把方牧当年作为一个中二病重度患者的光荣历史全给抖落了,回过神,看见小崽子全神贯注的神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跳动着兴奋和紧张的火焰,一拍脑袋——完了,坏菜了,好好的一孩子,可别被带上了歪路,孩子他叔能把他当柴劈了,赶紧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亡羊补牢,“当然,打架是不好的,好孩子都不应该打架。那个,你还是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出人头地,当科学家,当宇航员,挣好多钱孝敬你叔。”
可惜,老五的那些充满诱惑力的血腥字眼已经化作一道道流光飞入方措的脑海中,织成光怪陆离引人遐想的江湖梦。
病床上的女人安静地睡着,好像连呼吸都没有,像一具尸体。因为生病,两颊深深凹陷,两道法令纹深得如同刀刻上去一般,即便是睡着,也能够依稀窥破女人严苛的性格。一头烫染过的卷发因为长期没有打理而失去了光泽,如同稻草一样堆在白色的枕头上,发根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灰白色。她已经老了。
方牧蓦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站在病房外面,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心情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他想他是天生凉薄。
医院的味道总是不那么令人舒服,方牧转身离开了病房。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护士搀着一个小老太太慢慢地走着,老太太拉风箱似的喘息听起来像是死神的召唤。方牧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浑身上下地找烟。一个提着保温瓶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朝方牧来时的方向走去。
方牧终于找到了烟,看见电梯门刚好开了,赶紧走进去。那提保温杯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有些迟疑地叫道,“方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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