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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觉着他没认出自己,心里有些恻然但又想自个儿已不是当年那个葫芦瓢脑袋,憨憨丑丑的女娃子了,也难怪人家瞧不出来。她张张口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忖度着绝不能先认他,天底下唯有女子失节事大,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老家儿好不易把自己拉扯起来,自己跌份不说末了叫人戳脊梁骨儿说轻浮了可不能。于是蹲蹲福,“回去叫家里大夫瞧瞧便是,大险当前的感激您救命之恩。”
他向来不爱扫听别人身上的故事,尤其旗下人家姑娘性格五花八门的,交情不够份儿上,不能随便与姑娘家兜搭,如果用审贼的口气问人家来历,末了逾越了礼数还要找上一身的不痛快,真是好没意思。想了想又觑她一眼,心里暗忖怎么看也觉着见过,于是腼着脸问:“我瞧着姑娘面善,是不是从南边儿上来的舒穆禄家的姑娘?”
雪梅心下一漾,盈盈蹲福:“雪梅请哥哥的安。”
容若长吁一口气,“芙儿你这丫头鬼灵精,真是女大十八变,不单变越标志了连心眼子也多了起来,适才我还纳闷儿来着唬得我心上惴惴的就是不敢认你,直隆通的问又怕姑娘家面嫩显得越礼,亏得我问问,敢情你是成心!”
雪梅笑道:“哥哥是贵人多忘事,再者《易经》有云,‘十有八变,刚柔相对,变在其中。’而阴阳万物多变,为女子者尤甚,说是女大十八不过是顺应自然,所谓纵横不出方圆,万变不离其宗,变的只是皮相,心还是如初的那颗心。”
容若从鼻腔里长嗯一声,“没想到表妹出落得超逸了,就连说话也精致了许多。想是读了不少书,改天请你赌书喝茶如何?”
“什么赌书喝茶的,还不如到校场上去一招一式的拆解过劲。”雪梅循声看过去才知道是之前驭马的那位,看身量约有七尺,十五六的模样,他的马技可真不咋地,这大宅门里规矩多,旗下人家眼里从不揉沙子,饶是这么个野人出来耍宝,八成是本家的哪位公子哥儿了。瞧那乌溜溜的大粗辫子盘在脖颈子上,白嫩嫩小生脸儿,玄青氅袍子齐开衩衽翻着衬白里儿面袍子往绦带子里掖,黑段地云锦平针富贵八宝的龙吞口②挽到臂子上着实看着显眼,就算是汉族武师也没这么穿个法儿,真是屁股后边夹扫帚——愣充大尾巴狼。
见那人走上来同容若讲:“你成日描红模子,‘之乎者也’的难道不腻烦?我要是你宁可在校场上混得泥摸猪似的也不愿桌前熬学问。”说着指着自己的眼睛叫容若看,“你瞧我这眨眼的毛病没?都是阿玛逼着叫看书夜里灯下熬的,你瞧——”顺势比着眼睛斜睨也叫雪梅看,“你瞧——”他一眼看过去便心猿意马,站在眼前的人明眸皓齿,华容婀娜,出尘若仙的,真是个纤小玲珑的妙人。就算此生不纳福七黑③只独娶她一个也着实觉得值,这一下子他怔怔如痴,神魂早就飘到爪哇国去了,习惯性地霎霎眼:“这妮子倒瞧着面生,你是谁家的?”
雪梅见他色迷瞪眼地瞧着自个儿,打心底里愈发嫌恶,遂不动声色拉着容若的衣袍躲在了身后,容若挺了挺背脊,矜恻着负起手来将雪梅的手勾握住了,“哥子怎么竟忘了?今儿是咱们妹妹从南边上来的日子。”回身引荐给雪梅,“你别害羞——这是你东府里的大哥哥,快过去请安。”
雪梅踟躇上前,蹲福道:“雪梅,请大哥哥的安。”
纳兰珩燊霎霎眼,笑道:“原来是芙儿啊?瞧我眼拙的样儿,愣是没瞧出来。原先咱们尽在一起耍跑马城,可惜你家离开都门去了南边儿,算起来总也好些年没得往来了。”离近了她,脸盘子也放大了许多,仔细端详道:“诶,表妹你模样变俊了好多呢。”
想起适才那一幕惊心动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若真被他踏于马下,通常这样的人除了眼泪鼻涕的抹上一场也就咂咂嘴喟叹她红颜薄命,家下子里就连包衣奴才都躲着他,像这样脾性的真不牢靠,以后在他面前可要着重些才是,雪梅敛神,不由向后退了退,“哥哥过誉了,但凡孩珠子④经历了年月,模样自然不似小时候,别说大哥哥了就是冬郎都没认出来呢。”
她一声冬郎唤得亲切,这让容若心底里愈发暖意融融的了,“是啊,咱们小子比不得姑娘们五花八门的,没得不眼花缭乱认不出来。”说着,看拴在树下的生马驹说:“哥子兴致高,怎么不叫跟着武师编马⑤?”
珩燊颇显得意,“瞧我那大白马怎样?前儿晋得的,可偏怪我那武师出了外差,撂在马厩里怪可惜了的。今儿得空儿拉出来遛遛,也算你得个巧宗儿,家下子里属你编马顺手,改天得闲上我那里给调理调理去。”
容若微微一笑,“这几日学里验书,徐先生又叫看《公羊传》只待过腊八了。”
正说着只见觉罗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彦如玉上来行礼:“给二位爷、表姑娘请安。”
珩燊并不看她只放着龙吞口问:“怎么着?”
“回珩大爷话,沁林西苑那边都备下了就等着表姑娘过去。”如玉回话时语气平稳,眼皮儿落下来看着脚尖,府里的家生奴才比不得宫里的严谨,说不许翻着面皮看主子,一看等品、二看熟络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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