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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枕却沉沉睡着,好像今夜的主角不是他一样。
他已很久很久,没睡过一场完整的觉。一大半时间,他躺在床上咳嗽,咳到肺都出了血,依然停不下来。雪上加霜的是,他思念雷纯,爱慕雷纯,一想雷纯全心全意要他死,便异常心痛。
苏夜给他服一种药,来自蛇王的灵药。在药物作用下,他睡着了,只可惜睡得不太安稳。他做了很多梦,梦境如打碎了的琉璃片,五光十色,跨越他懂事至昨日的岁月,逼着他想起过往风光,以及今夕的落魄。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清醒,感受到冬日黎明时分,略带寒意的清冷阳光。
他的肺、胃、肝一如既往的疼,四肢百骸都在疼,随时准备散架,可他的精神是好多了。朦胧之中,他发觉身边有人,下意识张开双眼,只见一张青灰色的铸铁面具,高悬在他上方,无情地瞪着他。
他去摸红袖刀。红袖刀不在他衣袖里。
他甚至没穿外袍,哪有供他藏刀的宽大袍袖?他心下一紧,忽听那张面具发出老人般的声音。
“刀在你枕头下啊,苏公子,不记得了吗,”它说,“你总是不放心,觉得自己没脱险,才误以为袖中有刀。”
这一下子,苏梦枕完全清醒了。然后,铸铁面具走开了一会儿,回来之后,他眼前出现一张木制托盘。托盘里摆着热腾腾的粥、下粥的小菜,刚炒出来的鲜嫩青菜,居然还有一碗汤和一碟宫式糕点。
苏夜把茶杯递给他。他接到手里,看了看里面的热水,仰头一饮而尽。他喝完了,才开口说话,语气已不像昨夜那样低哑微弱。
他说:“姑娘……”
他端着那个茶杯,神智渐复,心里依然迷惘不已。他本来有无数问题可问,事到临头溜出一句,“你还戴着面具?”
说完,他发现这话太突兀,只好笑了笑。他很少笑,此时笑容却多的出奇。面对类似于方应看、米有桥等需要认真结交的人,他一向如此。
苏夜左手托木盘,右手托炕桌。其实那不是炕桌,而是她临时找来的小桌子。她把这两样东西安置好,同时冷冷道:“谁知道神侯府里有什么人?我指望这张脸帮我做点事情,怎肯轻易以真面目示人?”
她放完桌子,又帮忙竖起枕头,让苏梦枕靠着,指一下木盘说:“你吃吧,饭是我做的,饭里没毒。”
大多数人见到铸铁面具,莫名地心惊胆战,不太愿意盯住它多看。如果他们仔细观察,将发现面具后有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它们是美是丑,因观看者的心情而异。
苏梦枕绝非其中之一。他呼吸浅而快,眉心隐约透出黑气,倘若举起手掌,掌心也渗出青色。这些症状,无不说明他大限将至。但他神情依旧笃定冷静,双眼依旧闪着冷光。他从容自若,凝视着她,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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